程远，如果这个家生病了，就让我们一起医好它。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的家。
  —*—
  脚下的皮鞋跟已经快被自己踏破了，韩愈觉得自己还是头一回这么用力的走路。
  在浓雾笼罩的高速路上，她身后跟着工作人员，雾是越下越大，连警车也停在了路边，前方根本半步远都看不见一个活物。
  踢踏着，烦乱着，韩愈喊道：“阿声，我是孟回，你在哪儿呢？应我一声。“
  误闯浓雾高速度的可不止程锦声，这段高速路已经拉响警报，被封锁了起来，要是再出个连环撞，那这个冬天，整个程家，整个锦城都能算是乌云罩顶。
  韩愈干脆扯下警察的大喇叭，喊道：“你再不出来，我可走了！阿声！出来！“
  又向前走了一百多步，她手中的大喇叭滑落，转过身，她冲警察说：“他情绪不太好，我先去看看，你们千万别过来。谢谢了。“
  “没事儿，孟先生，赶紧劝。“他们已经接到了丁局长的特别指示，配合孟回找到程锦声，不能有丝毫闪失。
  车门是敞开的，程锦声就这么坐在驾驶席上，浓雾涌进了车内，他的刘海和鼻尖全是细密的小水珠，韩愈伸手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侧脸，程锦声像是被吓着一样的回过头，那眼中分明是夺眶而出的热泪，一颗接着一颗，从韩愈的手心划过。
  韩愈小时候见程惜这么哭过，无缘无故的从噩梦中惊醒，接着就胡天胡地的乱哭，也不说原因，就知道哭。是因为害怕，无助，还是什么呢？
  “阿声？“韩愈坐到副驾驶上，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轻轻的擦去他娃娃脸上的眼泪，那双眼睛，此刻仍是泪眼婆娑，已经微微有些红肿。
  “你来了……“程锦声喘了一口气，看向外面的浓雾，”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哪儿不重要，先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韩愈捏住他的下巴，泪水也停了，嘴唇有些颤抖，似乎在隐忍什么。”我问了丁局长，说你的车开进了高速。从沧城回来，就跑过来了。“
  程锦声又侧过头，看着孟回，捏捏他的耳朵，伸手抚摸他的侧脸，好像刚才根本不认识孟回，现在又重新认识了。
  “你这么关心我啊……“程锦声又发出那种令韩愈心冷的干笑，韩愈握住他的手，”不是想抱抱我吗？“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韩愈就感觉到，程锦声是个需要人宠爱的孩子，此刻，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荏弱而疑惑的小男孩。
  “不用了。“程锦声抽回手，”我手凉。“
  “那我抱你，可以吗？嗯？“韩愈试探着抱程锦声，他却咬紧下唇，抗拒的向后侧了一下，”不用了，我说不用了！“
  声音里带了刺，自我保护的刺，还有渴望着温暖的刺。
  “我就要抱你！“韩愈一把将程锦声拽过来，紧紧抱住，程锦声挣扎了两下，忽然不动了。
  过了十分钟，他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韩愈身上，韩愈坐直身子，又觉得程锦声像小时候的程惜了，闹别扭不说话好几天，口头上说生妈妈的气了，但只要韩愈紧紧抱着他，没一会儿，那小家伙爱黏人的本性就显露出来，趴在怀里哭闹起来。
  “唔嗯……“韩愈陡然僵硬，程锦声的脸埋在她的侧颈，竟真的如孩子一般，低声哭泣，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侧颈，缓缓流入毛衣中。
  “……阿声乖，阿声最乖了……“韩愈紧紧抱住程锦声颤抖的身体，这哭声，那样隐忍和悲苦，仍是个没有长大的孩童，他幼稚，天真，纯洁，又有些大人的感伤。
  “唔嗯……“程锦声开始大幅度的抽泣，他悲痛的心跳，韩愈听得真真切切，她忽然又想起来哭鼻子没有任何声音的程远，她抚摸着程锦声的后背，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程远一会儿也会过来，让他看到这个五弟哭成这样，韩愈就不信，他那张扑克脸没有一丁点动摇。
  车停在了警车旁边，程远、程依依、程非凡和程惜，都从车上下来。程仲夏
  早一步来了，不过他没有走过去，只是和工作人员询问程锦声当时到底是什么情绪状态。
  “二叔？……呃，五叔应该……我们过去看看吧？”程依依围着厚厚的围巾，她拉着程惜的㊣(4)手，程惜睁大眼睛，小声又问了一遍：“五叔都没和我说过话耶，他会不会不认得我啊，虽然我是学校的小王子，但是有时候还是不那么容易被人记住哦。从小到大，五叔都没有给我生日礼物耶。”
  “闭嘴，呆会儿要喊五叔，我们回家，知不知道？！”程依依拧了一下他的小红耳朵，扬起手道。
  “知道了，知道了。嗯，嗯。”程惜揉揉耳朵，“哎？六叔。”
  程仲夏和程远对看一眼，又各自侧过头。
  “六叔。”程非凡知道母亲也在前面的车里，他深吸一口气，“二叔，姐，走吧，我们过去看看，这里太冷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警察们也意外的看着程非凡，这位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好像没有受到那些舆论的杀伐，腰杆挺直，双目有神，看他们几个人朝程锦声的车走去，所有人都噤声了，好似，这是一个非常肃穆的时刻。
  “唔嗯。”程锦声的身体不再颤抖，韩愈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程远带着三个孩子来了，程仲夏也在，就说：“阿声，我们回家吧。”
  “我没有家。”程锦声瓮声瓮气的说。
  “胡说，我就是你的家人，他们也是你的家人。”
  “五叔。”程非凡先开口道。
  “五叔，呵呵，你成花脸猫咯~”程依依吐舌头道。
  程惜皱皱鼻子，抱住程锦声的大腿，抬头道：“五叔，我们回家吧，六叔做的蜜汁鸡腿可好吃了，我叫他立刻给你做，不过你要分我两个，好不好啊？”
  “阿声，回家吧，你的腿受伤了。”程仲夏看向他正在流血的左膝，可能是不小心撞到什么地方了。
  程远看向被韩愈抱在怀里的程锦声，韩愈看向程远，眨了眨眼睛。
  “阿声，回家。”程远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