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没有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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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冬初。
  在程家的祠堂里，常年都飘散着凝滞不动的香气，是凝神静气的熏香。程仲夏每次跨过高高的门槛，都能看到一些状似妖精的香雾，从眼前晃过。福伯没想到今天程仲夏会回家，他诧异的转过头，手上的工作却还没停，每年到这个时候，福伯沐浴净身之后，作为程家资格最老的佣人，他可以代替阮香玉和程九柏，擦拭这些可能掉落灰尘的灵位。
  “六爷。“
  “我妈的灵位，我能自己擦吗？“程仲夏解下大围巾，笑着走过来，他解下手套，”我在公寓里洗了很多遍呢。“
  “六爷……“福伯张张嘴，却没说什么，他转过身，从一个大木箱里翻出了一块无名灵位。程仲夏笑着说：”换了箱子呢。“
  “……是，六爷。“按规矩，程仲夏的母亲，是无法进入祠堂的，但程九柏当时一再坚持，所以，她的灵位，就和这些没有名字的灵位摆在了一起。灵位的正面虽然没写名字，但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花纹，福伯一看便知。
  “我记得原来的那个箱子歪头，是鲤鱼跃龙门的图，现在换上牡丹了。“程仲夏唇角微颤，母亲的灵位，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受潮，摸上去十分光滑，也不知道程九柏当年用的是什么木料，他凑近闻闻，这牌位里，似乎是嵌入了香水，程仲夏知道这款香水就叫【仲夏】，是80年代末，锦城盛行的一款限量香水。
  那款香水的色泽，是香槟色。程仲夏还记得它是很大的一瓶，母亲每次总是舍不得用太多，她常年沾着颜料的双手，在用香水的时候，显得十分笨拙。轻轻的倒下一两滴，擦擦手腕，抹抹耳后，对着模糊的镜子，她会笑得很甜。
  母亲是个到现在还没有出名的画家，她的所有画作，程仲夏都寄存在德国的一家展览馆里，每个月定期寄钱过去，给那里的专业人员进行维护，因为母亲偏好油画。福伯看到程仲夏微微颤抖的左手，就看了其他几个在祠堂里的佣人一眼，打了个手势，祠堂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独处。
  那股状似妖精的香雾，又缠绕在视线里。程仲夏眨眨眼睛，从包里的抽出事先准备好的自制湿巾，“妈，我来看你。“
  他能清楚记得母亲的样子。比如在雨落纷纷的阳台上，母亲会放着爵士音乐，在雨中笑着踢踏，她有抽烟的习惯，韩愈最常抽得薄荷烟，他的母亲也会抽。
  “妈妈。“程仲夏小声的喊道，他将左脸颊贴在她的灵位上，双眸早就湿润，”妈妈……我只有这时候才能偷偷来看你，你过得好吗？我在德国又举行了一次画展，很顺利，连最尖刻的收藏家也买了我三幅作品呢，下次我带你去德国看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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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香玉在花园里遛狗，沿途的佣人都纷纷低头向她打招呼，“你们忙你们的，别拘束。“那只小癞皮狗一点也不听话，一直拽着阮香玉向前走，叶锦跟在她身后，说：”姐，你就放它自己一个人玩吧？“
  “现在真是啊，连这样的一个小畜生也不肯听我的话了。看来，这人老了，就是没威信。“她放开小癞皮狗，只见它的四只蹄子撒欢似的向祠堂那边跑去，”去哪儿做什么……这狗……“
  “姐，我可听说了，你一回来，又要棒打鸳鸯。“叶锦看着院子里得盆栽，啧啧的说。
  “棒打鸳鸯？呵呵，这倒奇了怪了，谁指定说我们依依，就活该嫁给个穷鬼？“阮香玉叫人把两盆温室里的薰衣草给抬走了，”一股怪味，抬走！“她拿出自己的香水，在温室里喷了两下，说：”还是这味道好闻，阿远怎么喜欢上薰衣草了……“
  “柳恢就算是穷鬼，你拉他们永和制药一把，让他们贷到款，他们还有点底子人脉，翻身了，那就不是穷鬼了。“叶锦说。
  “这你就不知道咯，现如今，谁都是明哲保身的。你多管闲事，人家不一定记得你的好。金融危机，我们程氏也扛着呢，多少人盯着我们，那几家上市公司破产，我们也蒙受巨大的损失啊。“阮香玉笑了笑，她把叶锦拉过来，小声说：”依依这孩子什么都好，自然不能这么便宜了柳家。“
  “你这㊣(4)话是……“叶锦算是听明白了，这多半是说，阮香玉想给程依依另觅新婆家。
  “英国的一位皇室成员，有意和程家联姻。“阮香玉低声说，”千万不能说出去，我看啊，这依依还有得闹腾，等她闹够了，我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这要放在古代，她嫁过去，那就是正妃。“
  “姐……“叶锦折断了一只美丽的小玫瑰，”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我这是为她好。女人这辈子，就得嫁得好，她那小脾气，家底不厚，能够她挥霍吗？在程家，我们是养着，去了柳家，她的苦日子在后头。到那时候再回娘家哭，她妈早死了，谁听她吐苦水？我吗？“阮香玉放下小喷壶，看着眼前这盆虎皮兰，”这孩子有脾气，我心里是喜欢的。这个皇室成员比她大七岁，正好也能好好照顾她，英国是个好地方。等她结婚生子，自然会念着奶奶的好。“
  “这世上，念着你的好的人，很多。“叶锦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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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伯等佣人都在祠堂外等着，小癞皮狗就这么在祠堂外乱窜，大家看他的金项圈，都知道这是老夫人的闺蜜送给她的。没人敢动这只小癞皮狗，程仲夏推门而出，这只癞皮狗就直接窜到了他腿边，左右摇摆着尾巴，舌头伸出来，一副讨好的模样。
  “六爷，您这就回去吗？“福伯问。
  “是。“程仲夏刚想挪开步子，小癞皮狗就咬住了程仲夏的脚腕，”嘶！“他刚想一脚踹开，就听阮香玉大声斥道：”不准踢！这么小的狗，踢坏了动物医生都没辙，它都是乳牙，伤不了人。“
  “……“
  “哎哟，小宝贝，咱们回家去咯~“阮香玉抱起小癞皮狗，大步踩着草坪走回去了。
  “六爷……“
  “我也回……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