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同自己告别，韩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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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咕咕”的鸽叫声从窗口滑过，如同寂静的水岸漾起淡淡的波纹。睡梦中的孟回从被子里爬出来，他揉了揉头发，是凌晨四点半。
  “呼—”这几天陪着珍珍去了两趟日本，穿梭于各式各样的拍摄场所，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他站到窗台，整座城市还未苏醒，破晓未至，幽蓝掺杂着暗灰，浅浅的在天空晕开，小区中央有个花园，里面养了一群鸽子，天未亮的时候这些鸽子就会扑腾着纯白色的翅膀，在住户的窗台边，假意路过。
  孟回最近都是早出晚归，她拿出一袋碎饼干，走到了小阳台上，“咕咕”“咕咕”鸽子全都飞了回来，在阳台上四处啄食。喂完鸽子以后，他走进门，如常的打开摇滚音乐运动一番，淋完澡之后，自己下了点面条，坐在电视机前，开始吃早餐。
  电视上放得是昨晚的锦城新闻，孟回低头吃着面，直到美丽的女主播说：“下面这则新闻是有关于程家大小姐程依依的。”
  “咳咳。”孟回差点呛到了喉咙，报道里面说，程依依和柳恢二人在丹麦旅游期间，都是住在酒店的同一个房间，二人的亲密照在银幕上一张又一张的放出，最后女主播祝福道，希望两位年轻人能在双方家长的同意下，快点订婚。
  孟回放下筷子，依依今年已经十八岁，按照程家的习惯，完全可以订婚了。他拿起外套，今天他要去自己出事的地方看看。
  程宅。
  “姐姐，姐姐！你和姐夫上电视了，咦喔，女主播阿姨叫你们订婚。”程惜嘿嘿的笑了，程非凡敲了敲他的碗，说：“快点吃早饭，要迟到了。”
  “其实，早点订婚也挺好的。不用整天被狗仔队跟。”肖礼开口道，他是两天前才从澳洲回来的。这两年他一直跟在阮香玉身边，回来两天了，今天是他首次开口说话。
  “姐，你不是已经在准备订婚的礼服了吗？”程非凡没有看肖礼，从韩愈过世之后，他就没有再正眼看肖礼，这个法律上，自己的弟弟。
  肖礼吃了闭门羹，他低下头，继续保持沉默。
  “真是比鬼还精！对啊，是啊，我是要订婚了。”程依依抿嘴而笑，“不过阿恢恢叫我暂时保密，柳家还在准备呢。”
  “二叔知道吗？”
  “他巴不得我嫁出去！”
  程远下楼就看见说笑的三个孩子，肖礼突兀的坐在一边，他从身后拍了拍肖礼的肩膀，问：“你们说什么呢？”
  “二叔，姐姐要订婚了！她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哦！”程惜鼓掌道，程非凡也跟着鼓掌。
  “柳家应该还没准备好。”程远拿起面包，“二叔提前恭喜你，柳恢是个好孩子。”
  “我也是好孩子啊。”程依依不满的嘟嘴，“二叔，今天，你不是休息吗？”
  “……是，所以出去走走。”程远站了起来，拍拍肖礼的肩膀说：“他刚回来，锦城这两年的变化很大，非凡，带他出去玩玩，也可以带他去公司看看。”
  “抱歉，我今天很忙。改天吧。”程非凡放下碗筷，立即觉得食难下咽。
  “没关系的，二叔，我自己约了朋友一块玩。”肖礼笑着说。
  “这是你们孩子之间的事情。”程远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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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擎“哒哒”作响，孟回长叹一口气，自从那次车祸之后，他已经没有再开过车，出门全部都是打车或者坐公交地铁。
  “喂！到了！下车！”司机吼道，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这车在路上，自动熄火了很多次，“你还在磨蹭什么？”
  “谢谢。”原本在来的路上，孟回还有些莫名的伤感，那个如同末日般的雨天，夺走了她的一切，在那天，她的世界彻底倾塌。看着凶巴巴的司机，他再次笑了。“二十块，谢谢给您。”
  这段山路被全部翻修过，路基加固了两倍，深蓝色的护栏上缠着几颗弯弯扭扭的常春藤。“就是这里。”孟回双手插在口袋里，那块自己撞上去的小石坡，坡上长了几丛素色的野花，迎风摇摆着。他穿着一套灰白色的运动装，这边靠海，阵阵海浪声从近处传来，孟回向前走了一步，看向自己坠落的山谷。
  是个很小的山谷，到处都是碎石头，他扔了两块卵石下㊣(4)去。崖有些陡，孟回已经不记得，他掉下去的感觉了，那时候只觉得浑身血气上涌，全然是解脱的快感。
  看了一会儿，他沿着路向前走，缓慢的走到海边。
  程远关掉了车内的电台节目，跑车在山道上渐渐放缓，他以最慢的速度沿着护栏向前，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习惯性的“路过”这儿，他不常去韩愈的墓地，反而经常会来这里。
  尤其是在雨天，他会把跑车停在崖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孤单的山谷。程远很想知道，当韩愈把车开向地狱的时候，有没有一秒钟，是想到他的？哪怕半秒也可以。
  孟回在海边走了一会儿，他伸了个懒腰，时过境迁，连内心的痛感也早就消失，他捡起一块石头，扔到了安之若素的大海，“噗通”一声，石头永远的沉了下去，如同他此时的心境，淡然异常。
  “再见，韩愈！”孟回冲着大海喊道，喊完之后他转过身，眼眶微红，嘴角的笑意带着决然。
  “……”这一代向来很少有人来，常年都只能听到沙沙的海浪声，程远打开车窗，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韩愈的名字。四处空空如也，又是一场幻觉，他再次关上车门，点燃了一根雪茄，坐在车内，静静的吸着。
  孟回沿着原路返回，迎面就开来一个货车的车队，他靠在路边，小心的向前走，而车队那边，程远正准备开车返回。
  车队全都开走了，孟回还是一路向前走，一辆跑车飞快的从身边驰过。他仰着头看向树木掩映的天空，他热爱现在的自己，韩愈，从此成为曾经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