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锥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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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轴 更新:2022-10-26 20:41
我跪在哥的墓碑前轻轻的说,哥,把韩愈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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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的墓地十分宏大,著名的风水大师刘竞曾经说过,锦城的墓地值得任何人一掷千金,头几年锦城的墓地价格就被炒上了天,程宏的墓地在八年前的价格就已经到了每平方米三万块,婆婆一口气就买了下来,叫工人夜以继日的施工,出殡那天,全城的记者都为这座诗意的墓地感到意外,按照公公的意思,他还是希望儿子死后能将骨灰撒入大海,安安静静的离开,二老当时为这个奢华墓地的事情还冷战过一阵子。
引擎声渐灭,车子已经停在了墓地门口。韩愈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来程宏的墓园,前几年到了忌日,她想来,程远拦着不让,这几年,忌日她都是和三个孩子一起来,即便是哭,也不能哭出声,生怕对孩子们造成负担。外面依旧下着太阳雪,偌大空荡的墓园里,一层层薄薄的雪在墓碑上,韩愈的双手开始颤抖,她神经质的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车。”程远低声说。
“不。”韩愈使劲摇头,压着嗓子,略带颤音的说:“我没脸见他。”
“我们一起去见他。”程远低下头,将她的手握了起来,坚定的说:“一起去见他。”
“不要!”韩愈大力的甩开,一股难言的恐惧漫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无措的向后退了退,盯着程远说:“程远,请你不要在他面前给我难堪。”
“……”程远松开了她的手,原本凝聚在胸口的勇气也化作了一滩软乎乎的生疼,车内再次寂静下去,他点了一根烟,抽到了一半,问:“你在怕什么?”
“你知道我在怕什么!难道我们之间还不够肮脏!还不够见不得人吗?你要闹到他面前去!”韩愈振振有词,她拎起大嫂的架势,说:“他过得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来打扰他?”
“肮脏、见不得人?”程远冷笑,扭头看着韩愈,说:“所以要来请求宽恕。”
“他不会原谅的!他绝不会原谅!”韩愈说完就潸然泪下,用近乎绝望的口吻说:“将来我若死了,在天上见到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和他说,不用你说。”程远捧起她的脸,擦干了她的两行眼泪,“韩愈?”
“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我还不够忍气吞声?”韩愈握住他的手腕,哀求的说:“你马上就要和思羽订婚,就是有家的人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程远摇摇头,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握紧韩愈的手,说:“过不去了,从我们俩的第一次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我们努力做回从前,好不好?”韩愈以为程远要在程宏面前说出他们这八年暗无天日的荒唐,她心里陡然清明,程远,难道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能给自己吗?“程远……那时候你年轻气盛,加上没有女朋友,和我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你是男人,会有一时的迷糊。当年我和冯秋白,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怎么解释,你都不相信,宏的死,是我的错。但已经八年了……”
“我都差点忘了,是你给大哥戴了绿帽子……”程远低下头,又点了一根烟,他觉得最近自己已经完全中了韩愈的毒,满脑袋都是近在手边的韩愈。
“……如果你偏要这样说,那么我告诉你,给你大哥戴绿帽子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韩愈嘶喊道,几乎脱离了理智。
“……”程远不做声,看着窗外的雪花,他笑了笑,说:“韩愈,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来给哥拜个年而已,我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吵架?”
“我……”韩愈很怕见到程宏,尤其是现在。
“下车吧。”程远先下了车,又走到另一边给她开了车门,满天雪花,徐徐的落在程远的头上,肩上,他伸出了左手,很有礼貌的邀请着。韩愈仰头看着他,两人的眸子胶着在一起,暗自较劲,程远嘴角微翘,低下身子半跪下来,这姿势有点像求婚时的男子,他表情专注,满眼的期待。
“你……”韩愈习惯性的四处看了看,墓地里根本就没有人,她却觉得有千万双眼睛在看着她,“就只是拜个年?”
“嗯。”程远重重点头,眼眶在不经意间就红了,他低着头,拉着韩愈,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每向前走一步,他的脑海里就会显现出大哥程宏从小到大的照顾,千万个愧疚,一点一点的浇在心头,他搂着韩愈,韩愈却挣开了他的怀抱,指着前面说:“就要到了,别让他看见。”
“你站在这儿吧,不用过去。我把话说完就回来。”程远捏了捏她的双颊,满脸笑意的说。
“……好,我看着你,不要乱说话,让他担心。”韩愈点点头,程远转过身,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商场上无人能敌的他,此刻霸气尽失,对于大哥程宏,他想说的话实在太多。
韩愈站在原地,冷风轻轻的吹起来,她将羽绒服拉高,放眼看过去,程远高挑的黑色身影已经立在了程宏的墓碑前,他背着身,先是给他扫了扫雪,后又擦了擦墓碑,韩愈咬紧下唇,屏住呼吸,程远缓缓的跪了下来,他跪在冰冷的大理石面上,后背依旧挺得笔直。
“程远……”韩愈鼻子冻得通红,她双手握紧,低头祈祷着,她再抬头的时候,程远已经朝自己走过来,阳光明媚的洒在他脸上,韩愈看到了他微湿的眼眶,她沉默了,及至近前,她想问什么,也只是张张口,很多话就是开不了口。“嘶——”
程远捏住她的鼻子,逗弄道:“冻红了,小家伙!”
“什么小家伙?我还㊣(5)比你大几岁呢?!”跟刚才的态度完全判若两人,韩愈摸着鼻子,瞪大眼睛看着他。
“回娘家咯,小家伙,我们走。”程远将她塞进车里,踩下了油门。
“不准你叫我小家伙!那是……那是……你哥叫的……”韩愈着急的说。
“以后我就叫你小家伙。”程远仍旧是笑,那是一种踏实的笑,从他洁白的牙齿里,都能看出他此刻的如释重负。
“你太过分了!”韩愈转过头,扭头看着窗外。
“哟,哟,小家伙不理人了,只有在床上最老实。”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