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就是李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绝顶聪明的顶头上司把窗户纸捅破至此，嘻嘻哈哈的一干人这才后知后觉，他们这“台阶”制造的毫无技术含量。
  这不搞笑呢吗？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江喻白，整整共事了五六年，江警官是什么人，他们还不懂？
  连嫂子人都没见着，他隔空就能护；甭管结没结婚，喊了声媳妇儿，这就是他的人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脑子被猪啃了，琢磨啥不好，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跑去打他媳妇儿的主意？
  李局话毕，江队长欲言又止的动作便在挑眉间，适时的化作一声哼笑。
  意味深远的一声笑，乍一听有些轻蔑的意思，细细一品，却又觉得那云淡风轻的哼笑中，弥散着的尽是他不由分说的肯定。
  暖暖的鼻息喷在她耳侧，顾小鱼心里蓦的一紧。先前羞得没脸见人，但听李局一说，转念一想还有这个守护神在，情绪便莫名高涨，顾不得什么羞不羞的了，满心都是甜蜜。
  李局一句话把在场一干刑警说得愁眉苦脸，倒是把顾小鱼说得乐了。
  她笑起来甜甜的，嗓音糯糯软软的，可乖。
  江喻白便跟着抿了唇，揉了揉姑娘的小脑袋瓜，低低地喃了一声：“媳妇儿乖。”
  “哎呀我的天哪，我之前一直听康子说老大虐狗，我都不信，”小李突然叹了一声，表情顿时幽怨开，“我信了信了，单身狗就只有被伤害的份儿！”
  毕竟这不是里飞康，顾小鱼只顾着笑，并未反驳。
  倒是李局笑眯眯地接了一句：“好好工作啊小李。工作成绩优秀，我介绍年轻小姑娘给你认识。”
  一听这话，小李眼睛一亮：“真的啊李局！”
  “真的，我老婆退休了，整天在家里没事，谁工作优秀，我让我老婆给谁做媒，”李局道，刚打完包票，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但是前提嘛……至少我得告诉我老婆，这小伙子优秀，是我们队伍里骨干，不然我老婆也没话题推销啊？”
  领导说话就是充满艺术。
  顾小鱼不得不服，明明是在鼓励大家好好工作，却能跟“脱单”扯上关系，扯关系不算，李局还能扯出千万种花样。
  连顾小鱼都听懂了话外音，没道理一竿子精英骨干听不懂。
  话毕，就见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笑了：“这案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李局，队长亲自带队，绝对没问题。”
  “这案子，我可是跟上头打了包票的！”李局半开玩笑地强调了一句。
  “没问题，”楼梯口洪亮的男声响起，特别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林深捧着一叠资料，坦然地回道，“李局你就等着给他们介绍女朋友吧。”
  副队亲自开口，下头哄笑一片。
  顾小鱼也笑了。要不是真的遇上了，谁能想到，就这般在蓉城新闻里滚动宣传了两三个月的严峻案子，到他们面前，居然还能被用作开玩笑？
  “一定一定，”李局爽快应着，“小林，上面会开完了？”
  林深点头：“完了李局。你们上去换班吧。”
  “好。”
  但说到底闲聊归闲聊，该正经工作的时候，谁也不懈怠。先前一个个都还乐得没个正形，一说换班，面孔一换，个个神色肃然。
  李局带着一竿子人往上走，林深逆流而下，把手上东西递给江喻白：“老大，这是最新的资料。我——”
  “你先回去休息，明天下午再来报道，”江喻白道。
  他浓眉一锁，语气便不容置喙。
  林深欲言又止，最后不得不点头。
  江喻白最后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柔声叫着顾小鱼：“媳妇儿，他三天没睡了，你开车送他回去。”
  林深她见过，比起小李他们，更显得熟识。
  李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顾小鱼没多想，连连点头：“行，那二白你快去工作吧，我送林深回家。”
  “恩，乖，”江喻白点头。嘴上应了，人却并没有上楼，而是跟着二人一齐出了大厅。
  顾小鱼只当他有话对林深说，他却只是在沉默。倒是林深见她掏钥匙，连忙启口：“要不我来吧嫂子。”
  连着熬夜三天，他眼窝已经陷得有些深了。浓浓的黑眼圈相伴相生，浓眉下一双黑眸却如水洗过一般，亮如明镜，炯炯有神。双目有神，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抖擞，并不像三天没合眼的样子。
  顾小鱼看得有点发愣，不得不服这逆天的精神力。
  瞧她没动作，林深顺手去接车钥匙。江喻白一把拦住：“不用，你嫂子开。”
  并不是看轻女司机的意思，只不过夜深人静，视野不开阔，交给经验丰富的司机，譬如说林深这种，更为稳妥。但老大亲自开口，林深也无话可说，只好坐到了副驾驶上。
  人已经坐好了，但脑子里一寻思，到底是一头雾水。便见江队长敲了敲仪表盘，多招呼了一句：“林深你别睡，看着点，别让你嫂子超过这个数。”
  他指着数字“60”，标准限速，不让开飞车。
  顾小鱼一听就红了脸，顿时明白下车前江队长别有深意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放在油门上的脚掌不自禁往后收了点。
  江喻白抿唇，满意地揉了揉她小脑袋瓜，柔声道：“车技好也开慢点，大半夜别在城里飙车。”
  顾小鱼没敢看他，瓮声瓮气地“恩”了一声，开车走了。
  ***
  江队长亲自下了吩咐，不让秀车技。
  副驾驶还坐着个监督，顾小鱼没敢开快，卡着表盘上的“60”，稳稳地行使在城中。
  上车一问方才知道原来林深也住公安小区里，五号楼，跟他们家隔得不太远。
  大半夜开车，路上不免有各色“酒疯子”出现。等红绿灯时，瞧着街面上悠悠哉哉越靠越近的醉酒汉，顾小鱼不自觉紧了紧眉头。
  林深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忽然开口：“嫂子，你这车不错啊。”
  “啊？没有，这是我朋友的车。刚才送喻白过来，借来开的。”顾小鱼道。回头一眼瞥见林深一身笔挺的警服，当下一愣，再回神，已是莫名的心平气和。
  顾小鱼皱了皱眉。
  再抬头看一眼林深，林深也正瞧着她。四目相对，均是相视一笑。
  等过红绿灯，顾小鱼踩一脚油门，继续开车。
  越开越觉得，江喻白交代她“送林深回家”……什么“送林深”，明明是大半夜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开车不安全，林深护送她回家才对。
  难怪要叫她在大厅里“坐会儿”了。顾小鱼暗自推测，江队长真是用心良苦。
  有感她家二白有心，顾小鱼开得极其稳，有林深林副队长坐镇，一路也开得极其顺。大个半小时就平安抵达了小区楼下，林深下车上楼，这就算功德圆满。
  顾小鱼熄火停车，拿过提包准备上楼。走之前多瞄了一眼唐小炮的跑车，顾小鱼脚下不自觉顿了顿，心里顿出了点膈应。
  价值百万的豪车，虽然是借的，但开进了公安小区，总是有些影响不好。
  大半夜无人问津尚且安好，但天一亮人多眼杂，万一被有心人无中生有、添油加醋了一番，还不晓得会惹多大的麻烦。
  电梯到了二十七楼，顾小鱼左想右想，心里总不太平。
  钥匙已经入了门孔，尚未转动，又原封不到的被拔了出来。顾小鱼转身关上电梯门，第一时间回到了地下停车场，趁着月黑风高蓉城已经歇了，暗自把跑车开出了公安小区。
  唐小炮的跑车价值不菲且粉嫩得极其骚包，停户外当然不安全。
  顾小鱼左右寻思了一番，把车停回了城东租住的小区里，顺便住了一夜，又趁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停到了海洋酒吧后面的专用停车场里。
  昨夜临走前，海洋酒吧尚未整理完毕。
  除老板顾小鱼外，酒吧上下三十来号人奋战了一整晚，早上顾小鱼进门，昨夜的混乱场面已然不复。
  桌椅摆放整齐，场子一尘不染。都是自己人，谁也不嫌亏，有心全往一处去，有力尽往一处使，无论何时呈现在来客面前的都是一派整洁井然的模样，叫人由衷的舒心。
  多半是昨夜收拾得太晚，索性都在酒吧里过夜了。休息室门没关，细微的鼾声轻轻缓缓地从内飘出。顾小鱼轻手轻脚地过去一看，床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堆人，个个睡得香甜。
  屋子里弥着一层薄薄的酒气。看来昨晚散场后，他们还小酌怡情了。
  顾小鱼合上门，一转身，就见吉他手小黑杵在跟前，还一副没睡醒的窘态，跟她大眼瞪小眼。
  “你醒着呀？”顾小鱼问。
  小黑比她还疑惑：“怎么都来这么早？”
  “什么叫‘都’？”顾小鱼蹙眉。
  没等她细问，厨房里突然窜出一道身影。柚酱端了杯浓茶，提了一堆腾着热气的面食：“茶泡好了，小黑哥。”
  顾小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柚酱的确买了今天返程的车票。怎么大清早的，她人会在海洋？顾小鱼傻了眼。眉头方才一皱，柚酱笑眯眯地嘀咕了一句：“嫂子，我去给你泡茶。”
  她说走就走，人跑得飞快。
  顾小鱼：“……”
  瞧顾老板一头雾水，小黑好心解释道：“由由说她走了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再来了，还有一阵子，再回来看看，拍几张照片。我让她随便玩。”
  “这样啊，”顾小鱼了然，“也没那么严重，在找到合适的剧作人之前，舞台剧的剧本我还指望由由帮我们写写。她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当然算我们酒吧的人。只要她有时间，想来玩，车旅费都算我的，给她报销了就是。”
  “你还真别说，”小黑忽然一愣，三步当做两步走，跻身吧台内，弯腰摸索了一阵，突然起身，拿出一个文件夹来，“小鱼你来看看这个。”
  吧台下有个带锁的柜子，那里是杨老板最爱放账单的地方。顾小鱼接过文件夹一看，里头夹着一叠厚厚的票据，果真是账目表。
  杨老板不愧是职业经理人。仅仅是昨夜收拾酒吧的空隙，这些天里的所有账务已被他分门别类地全部整理妥当。盈亏一目了然，按照昨晚的发展趋势来看，办舞台剧真还有的赚。
  小黑抿了口早茶，自顾自地乐：“杨老板说，按这个趋势，每年你至少得赚这个数。”
  他一比划就是三根手指头。
  “这么多？”顾小鱼一愣。
  “这都是保守估计了。我们乐队都火成啥样了，还愁没客源？”小黑低声笑着，“照我看，由由的剧本写得不错。咱们完全可以考虑聘用她写剧本。”
  “她还没上大学呢，找她兼职？”
  顾小鱼想了想：“倒也行，现在大学生都在做兼职。那我去问问由由，要是由由有兴趣的话，就来我们这儿呗。”
  “她有兴趣，”小黑答得斩钉截铁，“刚才我探了下口风，由由挺喜欢我们这儿。你一开口，她准来。”
  顾小鱼：“……”
  感情小黑早就打探完毕，就等她来了，好汇报成果呢！
  想来有些好笑，顾小鱼乐了。既然小黑已经把路给她铺平了，那她也只管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了。顾老板点了头：“那行吧，待会儿我送由由去车站，路上跟她谈谈这事。”
  “你好好跟由由商量商量，别耽误她学习，不过这事儿是真的靠谱。”
  顾小鱼抿唇：“恩，行。”
  天已经大亮，海洋酒吧里还弥着微微的鼾声。桌椅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大厅里，玻璃窗一尘不染，暖光顺着墙根一直往吧台处蔓延，吧台上热茶被端起又放下，小黑给烫得直吸气。
  早起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天明。
  瞧着手上简洁明快的账本，不知怎么的，心思忽的就落到了实处。
  顾小鱼偏过头：“不然就按照原先计划，每季度出一套舞台剧，每月上演两回……咱们就确定用这形式了？”
  “还定啥，”小黑一撂杯子，“趁热打铁，赶紧开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