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
  曲炎跟上一脚，把跪在地上磕头的老者踢了个滚地葫芦。
  “都收拾东西，立刻搬家！”
  “一刻钟之内，搬离这个村子，我要搜捕乱党！”
  一句话，就把原本就极其紧迫的三天，变成了一刻钟，而且还是深更半夜。
  村民们都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实人，打心眼里不乐意背井离乡离开这片养育全村人的大海，去到前途未卜的内陆。
  然而现在手持刀枪的官兵就在村里，谁敢违抗？
  敢怒不敢言，大家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不值钱的一概抛弃，有的人家只是背了口锅子，带上儿女就赶紧上路。
  这正是昊学之前查阅史料时，看到的那一句，“富人尽弃其赀，贫人夫荷釜，妻襁儿，携斗米，挟束稿，望门依栖”！
  然而昊学也不曾想到，原本三天后才开始的强拆，因为韦小宝晚上这通爆发，又提前了两日，就在大半夜悍然开始。
  原本以为，有韦小宝在军中，总能照应一二，让这场屠杀不至于来得太突然。
  可是现在，事情超乎了意料之外。尤其是曲炎的出现，事情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进展，竟然连夜就采取了这样血腥残忍的行动。
  一刻钟，归根到底太短了，甚至有的人家来不及多说几句话，还没决定好带什么东西走，便错过了时辰。
  “杀！”
  憋了许久的曲炎，终于找到了一点点发作的理由，看着村里大半还没来得及撤出去的村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小渔村的村民惊呆了，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下一个反应，就看到了漫天的刀光，飞溅的鲜血！
  惨叫声、哭喊声，在下一个瞬间，铺天盖地般地响起。
  尽管被威逼着半夜搬家，大家也绝没有想到，这些全副武装的兵丁，竟然真的会对半夜爬起来，衣服都没穿整齐的平民举起屠刀。
  有咒骂者，有反抗者，却很快倒在了血泊当中。
  男丁一共才不到两千人的村庄，面对两三万人的披甲精锐，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性。
  终于大家意识到，这甚至不是为了迁界，这单纯只是为了屠杀！
  原因和理由已经不重要了，当今第一要务，就是赶紧逃离这片生养自己的家乡，离得越远越好。哪怕是报仇雪恨，也总得留一条命下来。
  曲炎身为最高指挥官，亲自动手了。
  当然不差他这点战力，他只是被韦小宝气得满怀愤恨，需要一个堂皇的发泄渠道罢了。
  砰！
  水缸碎裂的声音？
  曲炎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却有一柄鱼叉当头刺过来。
  这对年轻的夫妻，根本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就已经大祸临头。
  门外的哭喊惨叫，意味着屠杀开始，现在再要往外走，早已晚了。
  男人自然不能束手待毙，把妻儿护在身后，用多年练就的捕鱼功夫，要与这名闯入自己家中的强盗做殊死一搏。
  若是普通兵丁，或许这突如其来的鱼叉，还能造成些许威胁。
  然而，曲炎，身为康熙密旨在身的统领人物，一身武功绝非泛泛，否则的话刚才就死在韦小宝的手雷之下。
  一个照面，鱼叉闪过，顺手一刀，深深刺入男人的胸膛，滚烫的鲜血洒了一身，曲炎这才觉得，胸中的郁结发泄了不少，不再沉甸甸压着难受。
  “涛哥！！”
  女人惊呼着，甚至忘记了死亡的威胁，扑过来抱住男人的尸体，飞来的横祸让她仿佛连哭都忘记了
  然而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却陡然激发了曲炎心中的另一股火焰，看了看这怀抱婴儿的女人姣好的身段，嘿嘿一笑，将手中钢刀抛在一旁……
  韦小宝拖着受伤的腿，原路返回这数里距离，进到村子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活人了。
  满目可见的，尽是一片火海。
  只有满地丢弃的饭锅、来不及带走的被褥，还有无数死不瞑目的尸体，告诉他这里曾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甚至，刚刚还是。
  通过韦小宝的视角，昊学在手机画面中，同步看到了这副惨状。
  此刻方知，那些史料中的记载，不是妄言。而这《鹿鼎记》当中的世界，禁海迁界，同样血腥和残酷，甚至犹有过之。
  不但韦小宝错看了康熙，甚至自己都没有把他想象得如此恶劣。
  “禁海迁界，强令沿海百姓内迁50里。”
  史料中这样一句话，似乎并没有多么触目惊心。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鲜血遍地，烈焰冲天。
  圣祖康熙？
  昊学不去关心他这个时代的历史，他只是已经清晰地知道，在韦小宝的这个世界当中，或许用网评中的四个字，更能恰当形容紫禁城中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千骨一帝！
  尽管这方世界和自己所处的时代绝无关联，然而看到这样令人不忍卒睹的场景，哪怕是当成电视剧看，昊学还是渐渐红了眼圈。
  韦小宝被微弱的哭声吸引过去，却让双儿等在门口。
  他不知道会看到什么，还是让双儿这样的小姑娘不要经受太强烈的视觉冲击。
  屋内，女人下半身赤-裸，躺在地上，两眼早已没有了焦距。
  在她不远处，一个婴儿被摔在墙角，显然早就停止呼吸。
  有人进来，女人甚至没去挡住暴露在空气中的隐秘处，只是漠然地看了看韦小宝身上穿的清廷官员服饰，缓缓扭过头，并没有什么畏惧的神色。
  家破人亡，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韦小宝明白她的意思，缓缓脱下那身代表着钦差身份的服色，随便找了个火头，在那女人面前，烧成灰烬。
  “这个仇，我会替你报了。”
  韦小宝说得很认真，女人也听得很当真。
  然后，她居然能够撑起身子，也不管裸露的两条腿，恭恭敬敬给韦小宝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头撞在插在墙壁的刀锋上，一命呜呼。
  韦小宝没有试图抢救，他看到了地上男人和孩子的尸体，知道这个女人，死意已决。
  另一个世界当中，昊学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控制了一下发酸的鼻子。
  然后，他对着手机屏幕轻轻说：“大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