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出来，沐雨生在旁边嘀咕了一句“倒是比我还像他孙子”，我就直接当没听见。
  “老头子确实跟李青流有交情。”沐老爷子慢条斯理地说，一双精光炯炯的眼睛在我们身上逡巡，最后似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来：“你们这些小辈，着实不错。说是运气也好，实力也罢。终究你们能做成事——可别瞧不起运气，这世间成事，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运气，便就是天时，是摆在第一位的重要……”
  “行了行了，我知道您老这是拐弯抹角地说我靠运气呢。您有话直说便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好，遭得住……”我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往葛凌肩膀上一靠。
  葛凌搂着我，也淡淡地开口，说：“您是沐雨生的长辈，我们也给您面子，只是，若是再有些苦力活儿，藏道协会应该比我们更适合。”
  央坚嘉尔策冷哼一声，瞪了葛凌一眼。
  沐老爷子却神色一变，神情郑重地看着我们，说：“此事，却只有你们可以！”
  我脑子一麻，跟过了电似的，突然就蹦出来“阴司”两个字儿出来。
  果然，沐老爷子接着说：“李青流告诉我，你们接下来便是要去阴司，从冥府之主的手里将那个鬼婴抢回来，是不是？”
  这当然是瞒不住的，我也没有什么再继续瞒的心思，直接就点了点头，说：“皎皎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带她回来。”
  “老头子也不是要阻拦你们……”沐老爷子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说：“命数一事，活了大半辈子，我也算看得清楚。只能顺势，不能逆天而行，可偏生是有人看不清楚……也罢，老头子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们，近日来阳世间诸多变动，隐世不出的北派捉鬼道也重现人间。血罗刹女挣脱封印……甚至连这孩子因果命数出错，成了鬼，都是有原因在。”
  “什么原因？”葛凌的脸色平静，眼底却潜藏着波涛暗涌。
  “阴司出了变动。”沐老爷子沉声道，眼里看不出喜怒情绪：“你们须知，阳世间的生灵，身死以后，灵魂便去往阴司。在因果树下，三生镜旁，观前缘，定后世。原本是各不相扰，该是怎么样便是怎么样，可现今，我们在阴司的探子却报，道是因果树已死！”
  “因果树已死……”我的心一跳，葛凌的神色也是巨震，他霍然站了起来：“那岂不是说，往后世间因果，不必受到因果树上既定的限制？”
  “不错。”沐老爷子叹息了一声。
  我依旧有些茫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葛凌看着我，微微一笑，说：“老爷子的意思我懂了——因果树在，世间一切因果与行事，头上都顶着一杆法尺，任何事情都不能过线。可因果树一倒，便相当于法尺已断，往后虽然一样是什么因结什么果，可就没了天道的限制！”
  见我还是一脸菜色，葛凌又耐心地说：“就好比，我们此番下阴司去救皎皎，倘若是杀了人，便要承受跨越阴阳两界杀人而带来的天道的惩罚——可因果树已倒，便意味着，即便我们杀了人，也仅仅不过是杀了人。要寻仇要如何，都不在天道的控制之内了。我这次用了血燊重塑肉身，原本也该承受逆天改命的惩罚，可却没有！那时起我便当已经猜到些许的……”
  我恍然间就明白了。
  怪不得葛凌神色震动，一副激动的样子。
  这就相当于把一直拴在葛凌跟我们身上的镣铐去掉了一样！
  沐老爷子看着我们，忽然咳了咳，说：“到底还是年轻呐，眼皮子浅。因果树死，这件事可大可小，小了来说，便是遂了你们的心意。大了来说，祸乱的却是整个阳世间与阴司！”
  “关我们何事……”我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虽然未免有些推卸责任，可这到底也是跟我们八竿子扯不到一起的事啊，我又不是种树的。
  沐老爷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中所想，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些许，忽然伸手，将他案上那张纸递了过来。
  葛凌伸手接过，我看了一眼，却是一张水墨山水图。
  万叶重重，山重水复，看上去除了落款那个价值千金的名字，没有丝毫特别的地方。
  叫我去品鉴山水画，我也是不懂的。
  “这画——”我犹疑着开口，沐老爷子却微微一笑。
  “这画有个名字，叫叶底藏花。”沐老爷子悠然开口，说：“怜丫头啊，我也没指望你懂。不过，有人懂就行了。”
  “谁？”
  我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冥府之主，独孤常磬。”沐老爷子郑重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出来，正是不久前李青流曾拜托我们将玉跟锦囊带给她的那个独孤常磬。
  “又是冥府之主——这样吧老爷子，我知道你们都是大能者。都不在乎那昆嵛山，阴阳两界之间的屏障。那你们为什么不亲自过去呢？一个李青流巴巴儿地拿着块若竹玉，就是不敢迈出他那乌龟壳半步。您……我就不说了。总之为啥就非要我们去？虽然我们本来也就是要下阴司……”我越说越来气，合着一个二个都拿我们当顺便的苦力呢！
  我看你家保险箱不错，要不你也顺手给我开一下锁，再顺手把里头的钱递给我？
  什么叶底藏花，分明就是昭然若揭。
  “那你去还是不去？”沐老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满脸慨然，我深明大义，我宁死不屈，我……
  我微弱地开口：“去。”
  “这不就完事儿了？”沐老爷子一张老脸笑开了花，慈祥地看着我，说：“待你们去了，有些事情才能浮出水面来，到时你们也不要太吃惊。这人呐，修炼修炼，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好……”
  将这一桩事吩咐下去，平白地找了两个苦力，沐老爷子才像是猛然发现沐雨生一样，抬眼奇道：“你来干什么？”
  沐雨生阴沉着脸，说：“我来看您老爷子身体课好的——看起来好的很，想来你孙子我这出生入死拿来的血玉皇，您老人家是用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