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因为, 我也要追。”
  周逢玉的耳朵一字不漏地把霍斯衍的话收了进去, 可他的注意力全在游戏里, 敌方诸葛亮残血逃跑，他操纵着来无影去无踪的李白, 刷了个眼花缭乱的大招，轻松把诸葛亮杀死在他家高地塔上, 接着，李白又乘风飘走，身影俊逸无双。
  等等！
  周逢玉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 勾着尾指尖掏掏耳朵, 严重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霍斯衍说他也要追什么？
  可爱淼淼？！
  开！……什么宇宙级玩笑？
  周逢玉心魂一震, 手机没拿稳，啪一下, 不偏不倚地全砸脸上了, 他疼得龇牙咧嘴, 揉着好像断了的鼻梁，瓮声瓮气问：“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霍斯衍放下水杯, 靠坐在沙发上，姿态闲适：“今天七月十二日。”
  周逢玉把头发抓成鸡窝，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霍斯衍这个高冷寡情, 堪称女性绝缘体的男人, 也会说出想追女生, 而且还是一个素未谋面、只玩了两盘游戏的网友这种话？
  还不如让他去相信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可霍斯衍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几秒钟的时间，周逢玉的内心已经被成千上万的草泥马践踏得不成形状，他皱眉捂着胸口，万分艰难地问道：“我没理解错吧？你是说……想追可爱淼淼？”
  霍斯衍不答反问：“不可以？”
  “卧槽卧槽卧槽！！”周逢玉像火山爆发似的一连骂了好几句粗口，在客厅里跳来跳去，绕了两三圈，又重新回到霍斯衍跟前，“你是真的霍斯衍吗？还是被什么附身了？”
  霍斯衍无语地拍掉他的手。
  “你的初恋呢？”周逢玉尖叫，“你移情别恋了？！”
  他以为霍斯衍都等了那么多年，至少会等到初恋结婚才死心的。
  妈的，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她就是。”
  周逢玉傻眼了，嘴巴张了半天才有声音吐出来：“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初恋就是……可爱淼淼？”
  霍斯衍点头。
  “可你说过，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是以前。”霍斯衍语气不咸不淡，“她现在单身。”
  周逢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脑子发涨，头晕眼花，他默默地进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好好地冷静下来。
  说实话，他一直都对霍斯衍的初恋很好奇，现在禁忌打开了，问一下应该也没太大关系吧？他关掉水龙头，兴冲冲地跑出去。
  霍斯衍在看收购计划书，被他念叨得没法，只好言简意赅地把年少往事说了一遍。
  周逢玉听后沉默了很久很久，发自肺腑地评价道：“兄弟我说句真心话，你这段初恋，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估计连千年枯树听了都会感动得落下泪来。”
  霍斯衍习惯性拧眉。
  周逢玉绷不住了，像被点了笑穴一样笑倒在沙发上，霍斯衍一个抱枕砸过去，他也砸一个打回去，两个抱枕在地板上相亲相爱，他坐直身子，翘个二郎腿，连语言都不用组织，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从嘴里放出来：“Excuse me！这叫初恋吗？你初恋知道你也喜欢她吗？你有跟她表白过吗？你们有约会过吗？奶茶店？学校后面小树林？拉小手？没有？亲小嘴？也没有？”
  “所以！”周逢玉扬高音量，神气活现地叉腰，“这特么叫哪门子的初恋？哈哈哈哈……你该不会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百亿家产吧？”
  这下，换霍斯衍陷入沉默了。
  他的确没有跟淼淼表白过。其实，也许有的，在收到她的第三十封情书那天，在她的要求下，他花很长时间斟酌着写了一封回信，在信上隐晦地表明了未来想和她一起走，不过现在是高中的敏感时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可惜的是，回信还没送出去，她就转学走了。
  “怪不得人家女孩子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去，”有这么难得可以打击霍斯衍的机会，周逢玉自然是不会放过，“换我也走啊。唉，想我周少风流倜傥，甜言蜜语信手拈来，情花开了一朵又一朵，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他拼命在脑海搜刮字眼，“闷骚的兄弟呢？”
  “你不表白，人家女孩子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她们最重视的就是仪式感了，”从来没有主动追过女生的周少，虽然从没见过猪跑，可猪肉吃过很多，瞎逼逼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准备浪漫的烛光晚餐，送她玫瑰花，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手掌一拍：“这不就追到手了吗？天底下，绝大多数女生都抵挡不住这样的柔情攻势，吃完饭，去酒店开房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吗？”
  见霍斯衍被怼得无话可说，周逢玉得意地比着兰花指，唱起歌来：“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我说兄弟，”他又收起一副不正经的模样，郑重其事地说，“你真要重新追她，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霍斯衍虚心求教：“那要怎么做？”
  “先声明，”周逢玉说，“我收回之前说的，想追可爱淼淼这句话。”
  心里打的算盘是，知道这是准嫂子，哪里还敢肖想半分？得亏及时悬崖勒马，要真的冲动去搞了那么一出，绝对相信霍斯衍这个可怕的男人会在他身上动几百刀，然后他还落得个连轻伤都评不上的悲惨下场。
  呵呵，嫌命长吗，和霍斯衍争女人？
  把自己摘干净，顺便表明立场后，周逢玉放心地开始授课了。
  “第一，重中之重，多出现在她面前，能偶遇就偶遇，不能偶遇就制造偶遇！最好天天刷存在感，”周逢玉神色凝重地双手环胸，“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还是要适度，不能操之过急。”
  不然一下子从冰川变成火山，准把人家女孩子吓跑。
  “第二，一定要化被动为主动……”
  就在周逢玉口若悬河地传授追女朋友法典时，游戏因为他挂机，已悄然地以失败结束了，小乔气得想把李白背后的玩家玉面小狐狸从手机里拖出来暴打一顿，连淼淼也失望地叹息一声，这只小狐狸比她还不靠谱啊。
  淼淼跟小乔又重新开了两把游戏，继续连跪，小乔郁闷地把手机一扔，不玩了。淼淼也要下线，正好看到玉女掌门人的头像是亮着的，她戳进对话框，发现对方还改了游戏ID。
  改成了一串数字：06130902。
  可爱淼淼：“你改名字了啊。”
  06130902：“嗯。”
  淼淼很好奇：“这数字是有什么深意吗？”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有动静，她往输入框里敲字：“我就随便问问，不方便告知的话，”
  还没写完，06130902回复了：“这是我和喜欢的人相遇的时间。”
  哇！淼淼心想，这位小姐姐，唔，说不定是小妹妹，好有少女心啊！也只有女生才会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呢，她把输入的字全删掉，换成：“好浪漫！”
  所以是在六月十三日的上午九点零二分遇见了喜欢的那个人吗？
  淼淼把对方设想成十几岁的小女生，顿时觉得很亲切：“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06130902：“没有，我还在追。”
  原来也是女生追男生。
  淼淼不禁想起了自己高中时的那一段，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过程真的很美好，日子像融化了的彩虹糖，每天都过得甜甜的，连下雨天都觉得那么可爱，刚天黑就盼天亮，这样就可以再见到那个人，然后又是开心的一天。
  可爱淼淼：“加油哦！祝你早日追上。”
  06130902：“谢谢。希望吧。”
  06130902：“要玩游戏吗？”
  淼淼苦恼地回：“连跪三把了。”
  06130902：“没关系，我帮你赢回来。”
  果然是男友力Max，和她的另一个好闺蜜龙赢赢有得一拼。
  淼淼没有抵挡住诱惑，再次进入了游戏，数字小妹妹果真说到做到，一口气带她连赢六把，一向被队友嫌弃拖后腿的她，终于在王者峡谷里尝到了人生赢家的喜悦。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擦黑，谢戚明今晚要在医院值班，不回来吃饭，淼淼预计妈妈快到家了，就和06130902说有空下次再玩，然后退了游戏，进厨房准备晚饭。
  三菜一汤上桌时，淼淼接到妈妈电话，说是有个跨国公司的单子出了问题，视频会议估计要开到很晚，让她不用等，先吃饭。
  淼淼不忘嘱咐妈妈再忙也要吃点东西垫肚子，安榕贞温柔地笑着说知道，便结束了通话。
  淼淼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落地钟敲了七下，回声在偌大的客厅飘荡，她看着孤零零站在落地窗外、院子里的灯，忽然有些眼眶发热，没有爸爸妈妈在的家，真的只是一座空荡荡的房子而已。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都不长大，这样爷爷奶奶和爸妈也不会变老，一家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还好第二天，淼淼清早起床，下楼就看到妈妈坐在客厅看财经报纸，爸爸则是在厨房忙碌，她踏着和煦晨光，飞奔过去：“妈妈早！爸爸，我好饿啊。”
  “慢点，别摔着了。”
  “淼淼，早餐很快就好，爸爸煮了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淼淼看着盈满阳光的室内，露出甜美而满足的笑容。
  吃过早餐，安榕贞上班去了，值了夜班的谢戚明则是回房休息，淼淼百无聊赖去书房翻了本小乔送的言情看，边看边脸红，里面怎么有那么多……羞羞的情节？
  和作者相比，她这方面的知识真是太浅薄了，原来那种事，不仅可以这样，还可以那样，不仅可以在床上，也可以在浴室，还有阳台……
  书翻完，淼淼也成功把自己点燃了。
  午休时，脑海中全是不可描述的画面，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完了完了！
  时间飞快来到下午五点，安榕贞带回来一只乡下的走地鸡，熬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用保温盒装了两碗，说是要送去医院给谢南徵补补身体。
  淼淼自告奋勇地接下任务，谁让她是家里最闲的人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非常需要去外面透气，并散热。
  去之前，她给谢南徵打了个电话。
  此时，谢南徵还在肿瘤科办公室，他拿起桌上嗡嗡震动的手机，划开接通：“淼淼。”
  听了几秒：“嗯，我在，你过来吧。”
  说完，谢南徵挂断了，抱歉地对旁边的霍斯衍笑笑：“我们继续。”
  最近，仁川医院肿瘤科室接收了一个很特别的病人，她在半年前接受了肾脏移植手术，可就在半个月前，她被诊断出恶性肿瘤，然而她的家族并没有这方面的遗传史。经过专家会诊，初步怀疑，癌细胞是源自器官捐献者。
  传统认知里，癌细胞并不具有传染性，因为它们离开原始病灶，在扩散的过程中会被免疫系统清除掉。
  所以，在目前国内医学界，这是一个很“荒唐”的怀疑。
  可在国外，它是有临床依据的，霍斯衍在美国时正是做这方面的研究，他曾在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医学杂志上发表过两篇关于“休眠癌细胞”、“癌细胞异体转移”的论文，是一名名副其实的专家。
  谢南徵想尽办法，通过霍斯衍待过的实验室的那位斯蒂芬教授，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并立即把他请了过来。
  霍斯衍翻看着片子，脸上是一片冷凝之色：“很有可能是微乎其微的癌细胞，躲过了免疫系统的识别，以休眠的方式潜伏在捐献者的肾脏中，后来随着某种条件的达成，在器官受赠者的体内被重新激活了……”
  谢南徵问：“那么，这种条件，是什么呢？”
  霍斯衍略微思索，沉吟道：“要做更详细的检查才能知道。我以前研究过一个接受心脏移植的患者，他比较幸运，熬过排异期后，平静地生活了七年，后来在他体内也是发现了恶性肿瘤……”
  两人你来我往地讨论着。
  谢南徵以前和霍斯衍私底下没有什么交往，也鲜少见他侃侃而谈的样子，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暮色已悄然降临，谢南徵恋恋不舍地止住话头：“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霍斯衍淡笑：“无妨。”
  话说到这里，是该要送客了，可霍斯衍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谢南徵全神贯注地听他讲了将近一个小时，内急逼人，他略带歉意地笑着：“我去上个洗手间。”
  谢南徵这一走，淼淼就提着保温盒来到他办公室，站在门口，看到姿态随意地倚在办公桌旁的挺拔男人，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那张辨识度很高的俊脸还是没变，她惊诧地喊了声：“霍师兄？”
  霍斯衍听到声音，也朝她看了过去，桃花眼略略往上挑，好看极了。他微微一笑：“谢师妹。”
  最后一抹夕阳余光消失在天际。
  谢南徵回到办公室，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脚步一顿，他走进去，看见淼淼和霍斯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如果没记错，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淼淼他清楚，自来熟，和谁都聊得来，可霍斯衍呢？他在加州医院那会，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南徵看一眼堂妹，淼淼无辜地耸耸肩。
  这时，霍斯衍抬起左手，看了看月相表，提议道：“时间差不多了，一起吃个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