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前，黑山一直有个心愿，有生之年一定要攒齐十五亩地一头牛的家当，然后娶个能生养的媳妇。他没想到的是，原本遥不可及的梦想才几年就实现了。
  参军不久，队伍上就分了头耕牛，后来自己攒的军饷和赏钱不仅买了地，连带着把家里的房子都给修了一遍。等这趟回去，想办法把手上的瑞士表给卖掉，两个弟弟盖房子娶媳妇的钱也就有了着落，余下的钱还能给他们添置些家当，如此一来，阿爸阿妈就能松快几年了吧！
  老虎要办的事比黑山要多一些。杨福临总唠叨着要在昆明安家落户，顺带还要开一间卡萨布兰卡那样的酒吧。作为将来的“一家之主”，自己自然不能干看着。
  可惜了，前几年攒的那点私房钱都和豹子在瑞士买了铺子，手上剩下的钱至多买几箱洋酒。考虑到还要买房子备聘礼，手上没点外财哪成。运道还算不错，这次在瑞士闹了块不错的手表，如果再能添两件好首饰，就能托人去杨宝临那边提亲了。一想到这里，黑山又摆出了一副可怜像，顺带给老赵大递水、点烟、拿零食，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在一起五年了，老虎那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赵诚。身边那些个守安庆时跟着自己的小弟兄，娶媳妇的聘礼也好，安家置业的票子也罢，于璐早就准备妥当了，只是怕他们平日里嘴上每个把门的，又或者因为后顾无忧染上了什么臭毛病，晓得内情的只有豹子一人而已。
  从德黑兰到印度还有些功夫，赵诚实在不耐烦有只苍蝇在自己耳朵边上瞎嗡嗡，索性从那些假英镑里抽了一小叠出来，黑山、老虎两个，每人都分了二百镑，权当是这些时日在瑞士出差的补贴。除此之外，每人还有一枚不大的红宝石原石，估计放在重庆也就值个三两千大洋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很喜庆，哄哄小姑娘是再好不过的礼物了。
  东西到手，老虎立刻回到了自己的铺位上，全然不见刚才的狗腿劲；黑山倒是沉稳的多，把钱和宝石小心的放进兜里以后，注意力就没离开过那些装钱的箱子。
  那么多现金自己身边，要是叫机组的人知道，生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为防止半道上打瞌睡，黑山特意给自己备了一整壶咖啡，甚至还有罐头和汽水这种方便食品，他打定了主意，决不能在半道上出任何意外。
  赵诚懒得开口，黑山他们又做了哑巴，小空姐自然不会主动找事情去做，机舱里总算是安生了下来。飞机一路向东，半道在哈吉阿巴德停下来补充了油水，天黑前总算安全抵达英属印度首府新德里。
  机组人员照例要去宾馆休息的，黑山也去了，从安卡拉出发后他就没好好休息过，再不缓缓就得累趴下。赵诚和老虎借口要盯着行李，一起留在了机场里。
  赵诚不晓得自己从欧洲带回的英镑里还有多少是假钞，保不齐从安卡拉几个银行里取的钱里也有，德国人既然能用假钞购买情报，那就必然会通过土耳其的银行体系把假钞换成真钱。得赶紧再清理一下，也省得弄一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问题的废纸回去。
  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德国佬造假钞的水平太高，又或者自己从瑞士取的钱本身就没多少假货，两人忙活了半夜，一点头绪都没有。老虎那货难得的视钞票如粪土，把一堆英镑大票往箱子里头一塞，蒙着毯子就睡觉去了。赵诚也没能坚持多久，老盯着近乎雷同的钞票看，感觉和数羊也差不多，要不是白天睡了一路，他怕是比老虎倒下的还快。
  精细活不是粗人能干得了的，痛定思痛，老赵决定换个套路解决问题。德国人为防止假钞被过早发现，必定会将印出来的新钞票做旧，有鉴于此，索性把那些“生活气息最浓厚”的旧钞票都拿去银行换成印度卢比，再不成就买了本地人最喜欢的小金块带回国去。如此这么一番操作，或许能把损失降低一些。
  天亮以后，赵诚给机组那边挂了电话，让他们在宾馆继续休整一天。自己则奔了新德里城市西端的康瑙特市场，那里是新德里的最大商业中心，银行众多、商店云集，最适合消化大宗的现钞。
  由于远离战火，康瑙特市场异常繁华，店铺里的货物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打扮的商人游客接踵摩肩，身体弱一些的人连走路都得随大流。让人不那么舒服的是，市场里气味实在有些刺鼻，以至于不少外国面孔的人都用手绢捂着鼻子，生怕被异味熏着。
  赵诚倒是不怎么在乎那些味道，战场上的尸臭都闻过了，其他的，再熏人又如何！更何况他多半时间是在银行里待着，只要兜里钞票充足，各种物质上的享受，不比纽约和苏黎世这种一线城市差到哪里去。
  有雪茄、洋酒伺候着，等待办手续的时候，赵诚过的相当悠闲。只是印度人的工作效率比起瑞士人来还差了些，时间拖的有些长。直到下傍晚的时候，那些半新不旧的英镑总算被兑出去了大半，剩下的也换委托银行方面成了价值100印度卢比（30美元）和1000卢比的小金块。
  行李有些沉，和安卡拉那边一样，新德里这边的银行也提供了专门的车子帮着送到机场。让赵诚没想到的是，享受这种VIP待遇的并不止自己一个人，银行外头居然有好几辆车子在等着。
  看到赵诚一脸的疑惑，司机操着咖喱味十足的英语解释道：“这段时间银行来了不少新客户，英国人、缅甸人、华人，听说还有美国飞行员，他们最喜欢购买金块，然后坐火车到蓝姆伽去。我也送过他们，还帮他们去买过法国化妆品和瑞士手表，甚至还有美国的Lux牌、Palmolive牌的香皂。我的天哪，那些先生出手真是大方，比银行里的经理都舍得花钱……”
  赵诚顿时明白了，看来这些都是通过驼峰航线朝国倒腾贵重物品的人。飞行员们多半是为了挣些钱养家糊口，了不起再攒点老婆本，夹带回国的东西相当有限。真正的大户是那些有些背景的家伙，有人号称能论飞机的朝国内运东西，昆明的南屏街、高山铺有一多半店铺都在卖他们的货。
  化妆品、贵重衣料、洋酒，甚至还有德国产的照相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弄不到的。当然，其中的利润自然不抵，因为通过驼峰航线运回国内的物资都是“军需品”，海关方面即不检查又不收税，1.5美元的硬盒骆驼烟运到昆明，利润有16倍，100卢比一块的小金锭也能卖出官价10倍的钱。只要一趟，走私客们赚的盆满钵满。
  据说国府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曾安排军警对街上的走私客进行过扫荡，英国方面在蓝姆伽那里也做了相应的布置，没成想，人家居然把进货地点换到了新德里，看来为了能多挣些钱，这帮家伙还真是不怕费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