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琴箫
作者:薄幸欢颜      更新:2022-11-22 13:06
  从小树林中出来的时候, 沈澈依旧将顾柔嘉抱在怀里。缠在他身上,顾柔嘉脸儿烫得几乎烧起来,紧紧的将脸埋在他怀里,心里既是甜蜜又是埋怨。她脸上滚烫的温度通过衣裳穿了过来,沈澈轻笑:“嘉嘉小脸好烫。”
  不想他竟然笑话自己, 顾柔嘉气得一口咬上他的肩, 一面咬一面含糊不清的说:“你坏死了,都是你这色胚惹出来的, 竟还拿我开心。”
  他“呵”的轻笑,细密的吻落在她发顶:“好, 都是我这色胚惹出来的。”他唇舌何等温柔, 如蜻蜓点水一般, 几分冰凉的气息让顾柔嘉脸儿更红,哼哼着不理他。沈澈托着她的小屁股向上举了举, 附在她耳边呢喃道:“嘉嘉不知道, 我这色胚每夜都在想你, 想你想得夜不能寐。”
  他声音低沉如酒,哪怕说着这样淫靡的话, 也让顾柔嘉心儿一酥, 羞得满脸通红的偎在他怀里, 咬着下唇,小手锤了他一把:“色胚, 你坏死了……”
  如何不知她矜娇, 沈澈喉中泛出低沉的笑声来, 由着她缠在自己身上,一直这样出了小树林,他才将顾柔嘉放下来,见小丫头脸皮紫涨,羞得好似恨不能钻进地里去,沈澈轻笑,淡漠的面容因而变得颇有几分柔和,大手轻轻揉着她的发:“傻嘉嘉。”
  两人温存了一阵子,也就先后往外面去了。如今临近未时,厅中人渐渐散开,顾柔嘉也就自行往上午的小筑去了。才进了花园,众人依旧三五成群的说笑着,酒饱饭足之后,神色愈发的餍足,不少人晒着太阳眯着眼,惬意至极。
  方才被沈澈引得情动不止,顾柔嘉脸儿红艳艳的透着妩媚。她也不愿让人追问,只是努力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只隐隐听得人低声说:“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杨家簪缨诗礼之家,按理儿怎会将客人扔在花园里,杨家小妞妞理应出来作陪才是。”
  “不知呢,方才有人来说了几句话,杨家小妞妞便去了,不多时太傅也去,想是有什么要事。”又有一人说道,只是话到此处,她掩唇轻笑,“只是你们也知道,太傅是陛下的老师,今儿又热闹,连长主都来了这里。陛下是个孝顺人,说不准也来了此处,若是如此,太傅去迎,也是再合理不过。”
  她自顾自的说着,惹得同伴接连笑起来,另有一人笑着啐她一口:“你就成日往好了想,以为谁都像你,成日便喜欢玩乐?陇右道如今旱情愈发的严重,连赈灾的粮食都没了,陛下哪里有心思来为老师贺寿?连贺礼都是令太子殿下送来就是了,你方才用膳,可曾见了太子殿下?只怕早早回宫,与陛下商议国事了。”
  似是不依此人说自己喜欢玩乐,起先那人便笑着说:“是是是,我哪里如安姐姐你这般胸有沟壑?我们这些小女孩儿,不像安姐姐你是要做大事的。”她一面调笑,一面去刮安家姑娘的脸皮,让后者胀红了脸,扬手就要打她。几人嘈杂声渐起,女孩子独有的娇软声音充斥在几人之间,顾柔嘉本是想听几句,也听不清,只得自行进了小筑。温含芷忙迎了上来:“长主睡下了?你方才去得早,也不曾吃多少东西,齐姐姐令人给你留了攒心盒子,你多少吃一些,垫一垫肚子,免得一会子饿了。”引她坐下后,温含芷又笑道,“你这脸儿怎的这样红?”
  顾柔嘉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磕磕巴巴的说:“才没有红。”
  她这般欲盖弥彰,温含芷顿时明白,挤了挤眼:“是,可没有红,我说你一直不回来,天才知道你见了谁。”见顾柔嘉愈发的羞赧,温含芷抿唇一笑,旋即面露歆羡,“实则我也是羡慕你,不管如何,他心里有你,你心里有他,哪怕再不好,也是好的。”
  她似是羡慕似是悲凉,顾柔嘉张了张嘴,还是不曾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来:“何苦羡慕我?说不准你来日比我更为有福。”想到温含芷对自家哥哥的心思,顾柔嘉心中就一阵憋闷。两人若是真能在一起自然是好的,但自家哥哥天真已极不说,看来更对阿芷并无男女之情,这话一旦说开了,只怕让两人不知如何自处,顾柔嘉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我可不敢跟你这命格奇贵的女孩儿争福。”全然不知顾柔嘉的心思,温含芷笑着点她脑门,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小脸顿时白了起来,旋即压低了声音:“等等,那日寒山寺的方丈虽未明说,但言下之意,大有你来日必晏如姐姐更为尊贵的意思。难道、难道九殿下以后会……”
  顾柔嘉忙去掩她的嘴:“阿芷,好阿芷,可不要胡说,会惹事的。”前世她死时,沈澈已然是手握权柄的摄政王了,离称帝也不过一步之遥。这辈子她或许能够有缘得见沈澈登基称帝的一幕,想到沈澈来日或许会站在最高位上睥睨天下,她不免心儿一热,旋即笑了笑:“许是方丈的一句玩话,不必当真的。”
  “我可不觉得是玩话。”温含芷摇头,“我宁愿他就是个常人,免得你去受委屈。”见顾柔嘉不解,温含芷皱着脸说,“他们天家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晏如姐姐什么光景,你也不是没有看到。要想拗过礼法,便是极为不易的,为王为君者,又有几人不在意后世人如何看待自己,少不得让你受委屈。”
  见温含芷面露难色,顾柔嘉不免心中一荡,想到若是来日有一日,她要将沈澈亲手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去,她心里就如同针扎一般,还是只得强笑。在场的命妇们大多陪着寿王妃说话,几个讨巧的贵女也坐在一旁细细的听着,正是一片其乐融融,忽听不远处飘来琴音和箫声,这琴声似是含了万钧的杀伐之势,每一声琴音听来都像是带了杀伐之意,如同战鼓锤在耳膜上,而那箫声格外肃穆,甚至透出了几分凄凉,让人如置冬日,只觉身边杀意阵阵,肃杀而冰凉,这暮春时节的花园,仿佛变成了生死纵横的战场,让人不免胆寒。
  小筑中静默了半晌,便有人纷纷起身往声音的发出地看去。那处与小筑遥遥相对,看得出人影浮动。几个眼尖的凭栏而望,忽有人尖声叫道:“抚琴的是陆将军!”
  在场多少姑娘对陆剑锋倾慕有加,一听这话,皆是伸长了脖子去看,望了一阵子,才纷纷笑道:“真是陆将军……”
  “陆将军这琴弹得真好,与这箫声相辅相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吹箫的人又是谁?”
  顾、温二人早就被贵女们挤了出来,站在一旁既是好气又是好笑。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去,对面人影浮动,但那立在抚琴之人身侧的男子持箫在手,身形清瘦而淡漠,身子却透出难言的清华气度,好似谪仙一般,没有半点俗气。
  只一眼,顾柔嘉就认出了是谁,她顿时笑了,怔怔的望着对面,只觉心中暖意纵横。
  哪怕是险胜陆剑锋大放异彩之后,沈澈也并没有过多的出现在公众眼前,因而几乎无人识得他,不少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的议论着他是谁。寿王妃盈盈含笑,令自己贴身侍女往官客那头去,笑道:“去好生瞧瞧,这人究竟是谁,瞧清楚了再回来同我说话。”
  那侍女转身就去,不多时折了回来,笑道:“回王妃的话,吹箫那人生得面生,我一问才知是九殿下。”
  寿王妃“哦”了一声:“这小九倒有些能耐,竟能和锋哥儿同奏,气魄也半点不减。”听得是沈澈,那几声窃窃私语更是大了,更有暴碳性子的轻声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他。上一回就用了卑鄙手段胜了陆将军,这回还敢和陆将军同奏,当真是不知廉耻,可恶至极。”
  顾柔嘉顿时不乐意,横了此人一眼:“那日连陛下都说了,刀剑无眼,死伤不论,自是各人凭本事说话。陆将军君子雅量,尚且佩服九殿下行事果决,对其称道有加,何须你这小肚鸡肠的拧巴此事。”
  那人气得脸色忽红忽白,跺脚冷笑道:“我小肚鸡肠,哪里比得上你这陆将军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可别仗着长主和陆将军的青眼,就在沟里翻了船!”
  哪里去管她的泄愤之语,顾柔嘉不再言语。对面的琴箫合奏,杀伐之音铺天盖地般涌来,寿王妃抚掌笑道:“锋哥儿如此倒也罢了,这小九倒也能耐,养在深宫里,竟还有如此气魄,不知是怎样养出来的。”
  听得寿王妃夸赞,在场的命妇贵女少不得也是连声夸赞起来,或真或假,谁又辨得清呢。不少贵女神情痴缠的看着对面的陆剑锋,倾慕之意显露无疑,另有人对顾柔嘉一番深恨,只是顾柔嘉始终不曾放在心上,并不去理她们。
  不一阵子,对面的琴箫之声渐渐歇了,人影浮动,更有男子的笑声传来,听得出在夸赞。沈澈独来独往惯了,素来是个淡漠人,今日肯与陆剑锋合奏已然是难得,更何况是当着各家各府的公子。
  顾柔嘉心中温软一片,又有几分喜滋滋的,寿王妃笑着引了顾柔嘉坐下:“你以为这琴声好,还是箫声好?”
  “琴声杀伐如战鼓擂动,箫声肃穆似寒风肃杀,两者相辅相成,合在一起才有如此气魄,臣女也说不上来谁更好。”顾柔嘉眼珠儿一轮,哪怕陆剑锋再好,依了她还是更喜欢沈澈的,只是到底不能太过明显,还是选择了这样两头都不得罪的话来说。
  寿王妃笑道:“我看这琴声更好,既有魄力,起承转合处却也有温和,是再好不过了。”她说到这里,轻声笑着,附在顾柔嘉耳边,“锋哥儿是个很好的男孩儿,既是喜欢你,会一辈子待你好的。”她说到这里,笑着拍拍顾柔嘉的手,旋即说,“我是信得过那老货的眼光的,你多多考虑一二就是了。”
  顾柔嘉身子都僵了,含糊的支吾几声,也就借故从小筑中离开。外面阳光虽好,晒在她身上却觉一阵寒冷。今日寿王妃既然说出这话来,势必是得了安定长主的首肯,否则怎能说出这话来?安定长主没有亲自来逼自己已然是很好,但有些事,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便不知该怎么才能再糊上了。
  她一时局促非常,脑中千回百转,不知该怎样将事情揭过去,不觉已然行至湖边,此处绿树成荫,从此处看去,不管是官客所在还是堂客所在,都能见得一清二楚。顾柔嘉立在树下,隐隐还能听见男子粗犷的嗓音,虽不知在说什么,但想来还在称赞两人。沈澈的背影清瘦,气度清华出尘,偏生身边那正与他说话的人竟是哥哥顾鸿影,想到自家傻哥哥,顾柔嘉不免露出笑容来
  陆剑锋很好,可是他再好,他也不是沈澈。
  素来是独身一人,沈澈并不十分习惯被人簇拥的感觉,尤其是眼前这略带了些天真气的少年同自己说话格外热络,让沈澈更不习惯。只是这是嘉嘉的哥哥,他也不敢怠慢,只得耐心的对答。隐隐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转头之际,便对上顾柔嘉的小脸,心中顿时一暖,唇角也抿出柔和的弧度来。
  偏生顾鸿影毫不知趣,顺着沈澈目光看去,见妹妹立在树下,当即笑着对她招手,笑道:“九殿下应是知道嘉嘉吧,这小妮儿大了,愈发的心思重了。”
  沈澈“唔”了一声,并不言语,顾鸿影却兀自好笑,抱胸犹似自言自语:“我如今在书院里,和妹妹也不如往日亲厚,只听得京中传言,心中本还不甚相信。只是现下一见,她若当真对陆将军无意,也不会立在此处看这边吧。”
  他声音极轻,仿佛喃喃自语,沈澈不免眯了眯眼,手上青筋都有些鼓起来了。
  若非他是嘉嘉的亲哥哥,沈澈现在就得将他扔到湖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