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北到达试镜的达升大厦18楼时，正好看到袁孟凡脸色非常难看地推门而出。
  袁孟凡见到戚北, 一楞, 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用微笑一下打招呼，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严妩珍眉头紧锁地走上前, 轻轻问了句什么, 他摇摇头, 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匆匆往电梯口走去。
  等候室里还有七八位年轻人，神色各异地看看袁孟凡消失的方向，有掩不住幸灾乐祸的，也有愁容满面，紧张万分的，看到戚北出现, 人人脸上都不怎么好看，这是去了一只恶狼，又来一只猛虎啊！
  “老顾！借个火。”一个发型很艺术的胖子, 看到顾瞻眼睛一亮，快步凑了上来, 一边接过打火机点着烟, 一边大叹, “唉, 早知道你们家戚北要来, 我们就不凑热闹了。”
  他指指身旁跟着的年轻人, 介绍道：“尤棋，名字好记吧？刚跟了我，难得有S级的大片试镜，让他来见见世面。”
  尤棋二十来岁，长得秀秀气气，眼眶微微凹陷，眼底似乎有一抹浅蓝，听到胖子说到他，忙对着戚北他们一笑，嘴角边露出个可爱的小酒窝。
  顾瞻点点头，侧头向戚北介绍：“钱友直，钱胖子。他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当老板，手下还是有几个精兵强将的。”
  戚北微一点头，打招呼。
  听着顾瞻转头问尤棋：“你似乎有外国血统吧？怎么让钱胖子骗回他那个皮包工作室的？”
  尤棋腼腆一笑，说：“我的外祖母有拉美和法国的血统。”他瞥了一眼钱胖子，又道：“钱哥人很好，特别照顾我，我什么都不懂，全靠他教导。”
  “听见没？你以为我是你，脸黑心黑……咳，那什么，戚北是试镜男四‘张尔衡’吧？”
  戚北点点头，这也没什么可瞒的，他望向笑吟吟的尤棋，问：“尤棋……是想试试‘拉法’？”
  “聪明！”钱胖子竖起大拇指，哈哈一笑，“重要角色也轮不到新人来争，倒是这个‘拉法’还算合适，孙导看了他的照片也还满意，这不就来试试。”
  拉法这个角色只能算是比龙套稍好点的小配角，也就两三句台词，能露上三五个镜头，可就是这样的角色，也是一把一把的人等着抢。
  尤棋虽然是新人，但在形象上颇占优势，因为“拉法”在剧中是个混血儿，笑起来有酒窝。只要他不是演技“太感人”， 一般导演总还是希望能挑个尽可能与剧本原型相近的演员，有钱胖子这样显然人脉深厚的经济人撑着，胜算极大。
  “戚北！”选角导演的助理拿着纸卡叫号，抬头特地看了一眼戚北，“请跟我来。”
  “稳住就行。”顾瞻低声说了一句。
  能来到面试关口的艺人，一般都是已经被筛过好几轮的，当然像戚北这种背景深厚的，都是一捅到底，直接给导演看人。
  戚北推门而入，正对面是一排长桌，几个中年男女坐在桌后，正中表情严肃的就是那位孙正行导演。
  孙导四十多岁的年纪，又黑又瘦，养了一把山羊胡子，眼角唇边的法令纹一道又一道，像是黄土高坡上干涸的沟壑。
  听到选角导演在耳边嘀咕戚北的名字，他只看了一眼年轻人，就垂下眼皮，随手拿起桌上的艺人简历，头也不抬地说：“开始吧！”
  小卷毛的助理忙拿了写着剧情的纸卡跑上前，递给戚北，一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
  “不好意思。”助理尴尬地笑笑，忙低声道歉。
  戚北嘴角一勾，看了她一眼：“没事。”
  卷毛助理脸腾的一下就红了，默默退开。
  北北大魔王好，好，好可爱！百闻不如一见，攻得很啊！唉，可惜凡凡已经黯然离去，也不知老孙头会怎么折腾我北。
  戚北低头读着卡上简短的情节，这一段的剧情在中已经快到结尾，“张尔衡”理想破灭，被兽性污染心灵，绝望地想要放弃生命，却被他最看不起的皮条客地痞“老鼠”救了，他带着“老鼠”微薄的希望痛苦而坚定地活了下来。
  戚北抬头望了一眼孙导，却只看见他微秃的头顶。
  啧！老头看来很不待见他啊！可惜这种情绪起伏很大，对新手极不友好的剧情正是他的强项，有什么是一波情绪能不能搞定的呢？如果不能，那就再来一波。
  “……活下来，我会活下来，活着就是人类的胜利。”
  戚北的眼角泛起红色，半跪在地，死死盯着地上的虚无的“老鼠”，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他牙根紧咬，嘶哑地低声说着最终的誓言。
  狂暴的情绪波激烈地震荡开来，让人心生绝望，却又仿佛有一丝脆弱微薄的希望之光在其中隐隐闪现。
  卷毛小助理泪花花地盯着半跪的戚北，恨不得冲上前去把人揽在怀里，啜泣出声时她才惊觉过来，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紧张地偷望几位老大。
  幸好幸好，戚北大魔王把人都给震翻了，连孙导的眼圈都红了，根本没人注意她的失态。
  孙正行霍然抬起头，用力揉了把脸，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行了，不错。在门口等一会儿吧！”
  说着，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让助理喊下一个。
  顾瞻看到戚北神情古怪地出来，忙上前悄声问：“怎么样？孙导说什么了？”
  钱胖子很是识趣地笑笑，拉着尤棋走到一边。
  “他说让我等等。”
  戚北拧着眉，一时也想不通这老头是个什么意思。
  这一等就等了三个多小时，等到华灯初上，饥肠辘辘。
  尤棋他们早就面试完毕，钱胖子一脸把握十足地和他们握手道别，带着尤棋回去等通知了。
  面试的人陆陆续续地散了，等到最后一个面试者离开，面试室的大门打开了，孙老头拎着一提塑料袋走了出来。
  “给，填填肚子。”
  孙正行打开袋子，把盒饭递了过来：“年轻人不错，有耐心有演技。”
  他转头对楞怔的顾瞻说：“你先回去吧！我找戚北有点事。”看顾瞻想说什么，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准备你的盒饭，想吃也没有。赶紧走，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您说笑了。”顾瞻瞥了一眼孙正行的细胳臂细腿，也觉得这位没什么威胁性，于是他对戚北笑笑，“和孙导谈好了给我个电话，我让人来接你。”
  看着顾瞻一步三回头地下了电梯，孙正行嗤之以鼻：“这小心思转的。行了，你吃你的吧！”
  戚北也不管他有什么打算，拿过盒饭，狼吞虎咽，转眼把肉菜和满满一盒饭扫得精光。
  孙正行满意地点点头，说：“我暂时就住楼上，去我那里坐坐吧！”
  沉默的两人随着电梯一路向上，孙正行快步来到2201门前，开门当先而入：“坐吧！”
  “……你的演技很有爆发力，但是情感的处理上欠缺了一点细腻，有点虚飘，多去人群里走走，体会体会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能让你的演技更实。”
  坐在沙发椅上，孙正行滔滔不绝地为戚北分析了一通他的演技问题，他是科班出身，又干过摄影和剪辑，理论上确实很有一套。
  戚北点头听着，确实也受益匪浅，他的演技完全来自地球各个经典电影，他的情绪来自吸收的情绪波反馈，对于角色深层次的理解，不是很懂地球人类感情的他，确实还不够到位。
  但是，这位大导演把他叫到自己的住处，难道只是为了满足好为人师的调-教欲？
  触须轻扬，卷起几丝浓重的焦虑和烦躁，聊胜于无地塞进嘴，啧！焦苦味。
  “……您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忙。”
  孙导的演技理论研讨戛然而止，黝黑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尴尬，他干咳几声，又看了看戚北，吱吱唔唔地说了他的不情之请。
  “……摇篮曲？！”
  戚北愕然，一看孙正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垂的眼袋，才发现他这眼圈其实黑的够可以，就是因为脸太黑所以打眼一看还不是很明显。
  “咳！那个只要能催眠，什么歌都可以。小戚啊，你那个《我心》听着实在是很让人心情舒畅，可对失眠好像没什么效果。最近忙着《禁断光年》的筹备，我这失眠的老毛病是越来越严重，所以我想……”
  他扯起嘴角眼巴巴地望着戚北，脸上的沟壑仿佛是龟裂的旱地。
  “可以。您客气了，我试试吧！”
  戚北很是无语，还以为这家伙对自己英俊无敌的肉体起了什么觊觎之心，要搞什么潜规则，搞半天是想让他唱个安眠曲目，也怪不得导演先生板着张脸，像是人人都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不就是想好好睡一觉吗？简单。
  孙正行期待又有些小紧张地躺上床，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腹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刚闭上眼，就只听一阵悠扬柔和的歌声响起。
  “睡吧，睡吧——”
  戚北花了一点能量，情绪波融入歌声，没唱两句就看着孙导嘴巴渐渐张开，一脸舒坦销魂的表情，哈呼哈呼——打起了如雷的呼噜。
  行吧！就当是潜规则的成本了。
  戚北肉痛地掉头出门，回家！找自家大鱼给滋补滋补去。
  电梯经过18楼时，“叮”一声，走进来一位年轻人。
  “啊！戚北，你面试还没结束吗？”
  尤棋一愣，奇怪地问，刚问出口就觉得似乎自己有点交浅言深，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