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上天入地1
作者:画盏眠      更新:2022-11-19 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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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骂在明, 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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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 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 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 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 我一个小时后过去,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 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 结果唐漾提的更早, 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 ”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 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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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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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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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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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然后,第二句:“女朋友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叮嘱,过马路记得走斑马线,女朋友很开心,问亲爱的你这么关心我,男朋友说,走斑马线被撞到赔得多一点。”
  接着,第三句:“走在路上,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老公还没说话,一个发传单的走过来,诶,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神经。”唐漾绷不住笑了,抬手作势打他。
  “你每次不开心了,发动态末尾都不会打标点,”蒋时延盯着她发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笑了,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问,“怎么了?”
  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哄好了,再问怎么了。
  店里人声鼎沸,唐漾仍旧看清了他眼里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