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毅接过我的名片一看，立刻说道：“啊，原来是领导来视察工作，欢迎欢迎！”看来高毅的脑子比廖璇反应快很多，一看就知道我是翠城办事处的负责人。
  “不好意思，上次因为是过来考察市场，就没有说实话。”
  高毅笑笑：“明白明白，领导考察工作，分为明查和暗访，我们理解理解。”高毅狂点头。
  看来确实是一个能言善辩、伶牙俐齿的小伙子。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倒喜欢廖璇这样的导购员多一些，也许不是足够聪明，但却足够勤奋。其实作为导购员来说，勤奋也许比聪明更重要。
  “最近生意怎么样？”我从包里掏出一瓶可乐递给了高毅。对女孩子来说要给一瓶橙汁，但我觉得可乐更适合男孩子。
  “领导，您也看到了，”高毅努了努嘴说，“您看一下，这个卖场的导购员比客人都多。旺季都这样，何况是淡季？”
  我点了点头，富华、大润、永乐、华佳的店，开的店是越来越多，但是，单店的效益和产出却逐年下降，厂家的投入与产出比也越来越低。
  我叹道，“大环境这样，我们也不能幸免。”
  高毅突然说道：“领导，其实您上次过来，我多多少少就有点怀疑您是厂家的业务。”
  “哦？为什么？”我有点吃惊，因为我本身自己也做过导购员，所以在走访市场的时候，我都会比较注意，还没露过马脚。
  高毅说道：“当然，我也只是怀疑。因为我们经常会遇到别的厂家的业务员过来打探市场，多多少少会有点感觉。像很多业务员，问的问题都会比较专业，而普通老百姓、普通的顾客，关注的，其实就是那么几个问题，不外乎价格、某些功能和产品主要作用。”
  我抬起头看一下高毅，“我应该问你的问题都不是很专业啊。”
  高毅说道：“您问的问题确实不是很专业。但是，比如说，有十个问题，普通的顾客一般只问三到四个问题，而您尽管问的问题很普通，但是您把这十个问题都问了。尽管我能感觉到，您也是刻意地打乱了顺序，但不管绕多大弯子，您最后都是变着法子绕回来这些问题。”
  “既然你怀疑我是厂家的业务，为什么还要给我讲解呢？”我来了兴趣，那一刻我承认高毅说得是对的。
  “我也只是怀疑啊，万一您不是厂家的业务呢？因为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您可以了解到很多，也许您只是一个比较谨慎的顾客呢？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百分之百的努力。”高毅说道。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不能放弃百分之百的努力。”我喃喃地重复了一下高毅说的这句话，很好的一句话，高毅这一席话让我对这小伙子有点刮目相看。
  我忍不住问道，“高毅，你做这行做了有多久？”
  “一年。”
  “一年？”我有点吃惊。
  只是一年他就有这样的悟性，真的真的非常难得。我不禁对他又高看了几分。对聪明人要说聪明话，不能像和廖璇一样绕弯子。
  我开门见山地说道：“高毅，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因为我刚来翠城，有很多问题都不了解，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不要藏着掖着。”
  高毅嘿嘿笑道：“领导问问题，肯定是知无不言了，呵呵。”
  “说老实话，领导，”高毅又说道，“咱们完美品牌在翠城实在太弱了，很多人压根就没听说过，以为我们是一个杂牌。”
  我点点头说道，“确实。翠城本来就是芬芳、淑美和碧源村的大本营嘛，人家在这里毕竟耕耘了十几年。”
  对于高毅抱怨的事情，其实我是很不喜欢这种抱怨，完美在翠城的品牌不够强势，这是谁都知道的问题，但是，我今天是来问高毅市场存在的问题的，我如果表现出不悦的神色，会把他的积极性一棒子打死的。很多领导人想问下属的意见，结果下属没说几句话就暴跳如雷，又怎么能听到真话呢？
  高毅又说了一会问道：“领导，我说这话，您不需要记一下吗？”
  我笑了一下，刚才跟廖璇谈话的时候，我要记，把廖璇给吓了回去。结果跟高毅谈话的时候，我吸取了教训，没想到高毅主动提出要我记一下，看来真是个执着的大男孩，我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够聪明又够大胆。
  高毅滔滔不绝，说了很多问题，看来真的是爱之深，责之切。
  我想起廖璇的一个问题说，培训很少，忍不住问高毅：“咱们翠城办事处通常多久培训一次？”
  “培训？”高毅有点吃惊地问道，“什么培训？”
  “就是咱们导购员之间以前有没有经常组织在一起培训啊，交流在销售中存在的问题？”
  “没有，从来没有。”高毅斩钉截铁道。
  “领导，不过说老实话，我觉得以后我们真的能多培训，那当然最好不过了。”高毅左一个领导，右一个领导，叫得我无比惭愧。
  我点点头，“会的，放心吧。”
  高毅继续说道：“领导，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赠品实在太少了。您看我们本身就不是一线品牌，价格又不是很便宜，结果您知道很多老百姓，他本来就喜欢占小便宜的嘛，你又不是一线品牌，价格又不占优势，其实多送一点赠品，价格也高不了哪里去，哪怕一些小小的赠品，也会老百姓有占了便宜的感觉。”
  我心里咯噔一下，高毅也提到赠品的问题，廖璇也提过，我忍不住问道：“我们的赠品，不少呀？”
  高毅看了我一眼说：“不少？”
  我指着其中一个系列的一款的化妆品问道：“这款送什么赠品？”
  高毅说道：“只有一个杯子呀。”
  我大吃一惊，按照完美要求，这个系列的至少有六件套。也就是说，五件套没有掉了。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尽管不管是代理商还是业务员私吞赠品的现象，不管是哪个品牌，不管在哪个分公司，都多多少少会有出现，但赠品被私吞到这种程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到底是代理商环节出了问题，还是我们业务这里出了问题？如果是代理商那里出了问题，还好说，如果是业务这里出了问题，那就太可怕了。这简直是犯罪！
  高毅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我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但我尽量不让自己这种表情表露出来。两个人的谈话足足有两个小时，这其中竟然没有一个顾客来打扰过，可见这市场淡得是有多要命。
  高毅最后说道：“领导，我说这么多，也是希望我们完美能发展得更好。如果有一些话难听了，您还多多包涵。”
  我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就是希望你能说实话。”
  “因为作为我们导购员来说，只有完美好了，我们才能赚到钱，完美好卖了，代表我们卖的会更多。”
  “理解理解，因为我也做过导购员，所以我完全能理解。”我说道。
  因为我知道，不管是哪个品牌的导购员工资都很低，不过是一千多块钱，他们的收入，主要是来自于销售的提成，多卖一样，他们就能多赚一样的钱，所以作为导购员都是非常地现实。
  “领导，不瞒您说，”高毅说道，“其实我们完美很多兄弟姐妹都走了，大家都感觉到赚不到钱。”
  我脸有点红，“完美对不起你们，我替完美向你们道个歉。”
  高毅说道，“啊，领导，我也是随口说一下，今天跟您聊了这么多，可能我话有点多。”
  “没有没有。”我摇摇头，“这样，我不敢说我来一定能马上改变什么，但我会尽全力去做。你看我的表现好不好？”我很诚恳地对高毅说道。
  因为我知道导购员是一个流动性非常高的职业。导购员的流动非常频繁，很多时候说走就走。可能某一天你看到你的展台上没人了，一问才知道这个导购员已经离职了，而且对优秀导购员的挖角非常厉害。因为导购员的工资很多都不高，可能几百块钱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高的比例了，所以优秀的导购员经常会收到竞争品牌或者其他品牌的挖角。
  而我刚来翠城，对优秀的导购员一定要留住，但是我无法提高他们的收入，那我只好打感情牌。像高毅、廖璇这些优秀的导购员我必须挽留住。如果丢失他们，那翠城就真的完了，因为我现在并没有财力去挖别人的墙角。
  “晚上一起吃饭？”我提议道。
  “好。”
  两个人找了个大排档坐了下来，点了几个普通的菜。高毅确实是一个蛮健谈的人。我甚至想，他做导购员有点可惜，如果可能，做业务都可以。当然，这话我现在不能跟他说，因为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业务员。
  辞别了高毅，我的心情有点沉重。说老实话，在翠城，每呆一天，就会多发现一些问题。尽管无数次我都告诉自己，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翠城这个黑洞，到底有多深，到底有多大，还有多少未知的问题在等着我，前方还有多少荆棘需要我踏过，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