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苓的表情很微妙，既想以胜利者的姿态看苏暖流受伤的表情，浑身却又透露出掩饰不住的颓败。
  她这样的矛盾让苏暖心底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苏苓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笔，手腕处露出来的一截纱布隐隐有血浸染出来，苏暖夺过她手里的笔，喘着气应了声：“好。”
  如果这就是她要的，苏暖可以给。
  大概是没想到苏暖这么轻易就答应，苏苓的表情僵住，片刻后反应过来，‘噌’的一下站起来看着苏暖：“你在同情我？你觉得我现在很惨？”
  苏苓语气很激动，她来的目的是看苏暖难受，并不是让苏暖看自己的笑话的。
  “我没有。”苏暖解释，同情其实谈不上，这一切都是苏苓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无可厚非的。
  苏苓根本听不进去苏暖的话，冷冷的笑起：“苏暖，我现在很好，特别好，我要嫁给秦慎成为秦太太，迎接我的将会是一场盛世婚礼你知道吗？你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将由我实现。”
  苏苓扬起下巴，眼底有着固执的倔强和骄傲，她希望看见苏暖难过颓废的模样，她希望苏暖能像个失败者一样臣服在她脚下，她希望看见苏暖过得比自己惨，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一片灰暗。
  苏苓不断地强调这个事实，苏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她，想了想诚恳的说：“恭喜。”
  在这种时候，苏暖不想说什么话来刺激苏苓，这是她和秦慎的最后一个交易，以生命为代价，苏暖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对他冷嘲热讽。
  “你恭喜我？”
  苏苓歪着头问，眼底多了几分恨意，她想要听到的不是这句，她更愿意看到苏暖无助哭求自己不要和秦慎结婚，更愿意看到苏暖失去理智歇斯底里的模样，就像过去那么多年里，每一次被夺走东西后的反应。
  只有这样，苏苓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而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苏暖，你凭什么恭喜我？那不是你爱了很久的男人吗？为什么在他要娶我的时候，你还能镇定自若的说出恭喜？”
  “……”
  苏暖无言，现在无论她说什么苏苓都不会相信也不会理会，只能让她自己发泄出来。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什么都不知道，爱憎分明的模样，在你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可我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晦暗的，你所拥有的一切本应该是属于我的你知道吗！？”
  苏苓扫落桌子上的东西尖叫着质问，苏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现在的苏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真实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不甘，想要发泄自己的情绪，她压抑太久，需要一个发泄口。
  “我说过，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幸运，因为即使所有人都讨厌你疏远你，那个叫秦慎的男人都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无论你犯过多少错，走到多远的地方，只要你回来，他都会在你身后。”
  说到秦慎，苏苓的表情缓和下来，眼底渐渐有了泪光，无法言喻的悲怆将她紧紧笼罩，苏暖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蚀骨锥心。
  “他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爱我的，他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苏家垮了，盛鼎被查封，我什么都没有了，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扔下我不管？他怎么可以这样……”
  苏苓踢倒凳子，破坏着屋里所有的一切，直到精疲力尽才软软的坐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呢喃，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苏苓嘴里的‘他’应该是谭坤，从他翻错房间要掐死苏暖的那一刻，苏暖就知道，这个男人爱苏苓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那一次，苏暖的劝说并不完全是为了逃生，也有一部分是被他的深情打动，苏暖的确讨厌苏苓，但苏暖尊重每一份真挚的感情。
  现在的苏苓哭得无助又狼狈，可是那个能给她提供厚实肩膀依靠的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在你选择对它弃之如敝履的时候，就要做好失去后追悔莫及的准备。
  苏苓现在后悔了，但并没有能让她后悔的机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苏暖也无能为力。
  苏暖从地上一堆乱糟糟的东西里面找出纸笔，扶正椅子坐下，慢慢的开始描摹：“你对婚纱有什么要求吗？想要什么样的款式？我这里有很多设计大师的婚纱作品，你可以参考一下。”
  苏暖说着把u盘插进电脑，把一个文件夹复制上去，一点开，上百件婚纱立刻呈现在眼前。
  也许是苏暖的语气太过冷静，苏苓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儿苏苓慢慢站起来，远远地和苏暖对视。
  她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眼底却早已空洞得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对婚纱没有要求，只希望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这件婚纱，最好能把自己带入成新娘去设计，虽然最后穿上它的人是我。”
  苏苓说完笑盈盈的看着苏暖，她这么说的意图无非想表达一个意思，她要苏暖把这么多年对秦慎最美好的幻想设计出来，然后由她来实现。
  若是刚刚苏苓没有在苏暖面前那样哭过，苏暖说不定会在苏苓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直接拒绝，可是现在苏暖不会，因为从刚刚苏苓的那一场闹剧中，苏暖可以看出，她不是真的想嫁给秦慎，她只是想要一场万众瞩目的婚礼，亦或者说，她想要穿上洁白而又神圣的婚纱，给某个人看，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好。”
  苏暖答应，只简单的一个字，苏苓却有种被人窥破内心的感觉，再也无法维持骄傲待下去，苏苓转身落荒而逃。
  苏暖看着门口一会儿，起身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再坐下来的时候，苏暖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其实今天的种种只是因为二十多年前苏鼎做的一个选择不是吗？为了得到更多的财富，他选择了一段无爱的婚姻而抛弃妻子，可是他又不甘心，所以在他心里并不认可苏暖的存在，甚至在苏暖母亲出事之后没多久，就接回了沈艳秋和苏苓。
  苏鼎和苏中盛极为相似，控制欲很强又自私到极点，苏苓纵然回到苏家，苏鼎对她也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呵护。
  苏苓一直羡慕的想要从苏暖手里夺走的一切，其实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美好，不过是虚无的泡影罢了。
  笔尖在纸上点了半天，苏暖才开始下笔，这次回市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粗略画了个图纸，到下班的时候，又被苏暖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烦躁的起身下班，刚到楼下，秦慎的车也刚好停在门口。
  苏暖勾唇笑了笑，主动拉开车门坐进去，秦慎正拿着文件认真的看，等苏暖坐好才说了句：“等我一下，马上就看完。”
  “好。”
  苏暖没有任何意见的答应。
  秦慎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一般不会把今天的公事拖欠到明天再做，这段时间算是为苏暖把这个惯例破了又破。
  苏暖坐在车里无聊，索性拿出手机玩游戏，才玩了一关就死掉，于是悄悄地点开相机准备偷拍。
  今天的天气放晴了，空气里难得的清新，因为到傍晚了，天空被夕阳晕染成鲜红色，太阳的余晖从大厦的空隙中投过来，在大楼遮阳板的反射下恰好在他们的车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苏暖歪着脑袋找角度，从手机屏幕上看见一道橘黄的光束落在秦慎身上，为他笼上一层暖色，看上去专注又美好。
  苏暖飞快的按下快门，将这一瞬间永久定格，刚拍完秦慎就抬眸看过来：“拍好了？”
  “……”
  合着这男人早就知道她偷拍的行为了？？为什么一直不点破？害她脖子都歪疼了。
  “李姜，去……”
  “去西山陵园。”
  苏暖抢在秦慎之前开口，秦慎放文件的手顿了一下，眼底闪过诧异，对李姜说：“先去附近的花店。”
  李姜点头发动车子，秦慎收好文件，坐直身体整理有些褶皱的衣服：“怎么不早点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你要准备什么？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她。”
  苏暖抱住秦慎的腰笑问，她只是突然很想自己的母亲，想去看看她而已，这男人要准备什么？还要搞得很隆重的样子。
  秦慎没有说话，表情很肃穆，到了最近的花店，亲自下车选了一个花束让店员包装好抱进车里。
  车后座的空间被巨大的花束霸占，苏暖不得不乖乖做好，尤其是在秦慎一脸严肃之后，甚至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终于到了目的地，夕阳已经快要完全下山，天也跟着暗起来，苏暖忍不住对秦慎要求：“秦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害我都紧张起来了。”
  “这是我们领证后第一次来看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