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一样，”白煅指了指她的腿，“我们为什么不能试着搭伙过日子？”
  “我们已经是夫妻。”明魅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她手里的打印文件被白煅拿了过去。
  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白煅与明魅，某年某月某日正式结为合法夫妻。
  白煅如释重负，将打印纸按在心口上。汗水很快将纸张浸湿大半。
  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明魅垂着头，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人踩在棉花团上，“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
  “白煅，我们离婚吧。”她说。
  “为什么？”白煅如遭雷击，刚刚浮起来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喜怎么会和明魅已经是夫妻的事，结果，她和他提出离婚！
  明魅抬起头，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眼眶里正在酝酿的滂沱大雨。
  即使白煅双腿残疾，他也依然是人人眼中完美的结婚对象。
  富二代、个子高、长得帅，关键人品性格还不错，而且还能画一手好画，如果好好包装一下，宣传宣传，艺术事业和前途不可限量。
  “你不觉得这很草率吗？你没记忆的时候，我们匆忙地登记结婚……”
  “不，我不觉得。”
  白煅立刻打断她，“我植物人没醒的时候，只有你没有离开我，那种情况下，你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任人误解我是你的老公，怎么我醒了你反而认真了？不要我了？”
  明魅脸烧了起来。
  她没有想过不要他。
  她只是……
  “我有过男朋友。”
  只要摆出这一条，许多男人就会知难而退。铁悠悠的前任男友，就是被铁悠悠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打发走的。
  “我现在是你老公，法律上承认的。”
  明魅捏着手机，却看不见屏幕里任何的内容，“我，流过产……”她抬眸瞥向白煅，然后看到白煅眼白处泛起的一丝丝血丝。
  “孩子，不是你的。”她的手在颤抖，差一点捏不住手机。可她必须装作一副硬心肠的样子，所以，她用两只手一左一右地夹住手机，并装模作样玩手机。可是，屏幕里显示了什么，她并不关心，也看不见。
  “我们以后会有我们的孩子。”
  明魅夹手机的手指头恶狠狠抽搐了一下。白煅认真起来，不好对付，所以，她必须认真、谨慎，并且绝对不要给对方任何机会喘息。
  “我心里有人了，放不下。”她一狠心，将最不愿意宣之于口的话，一股脑儿抛出来。
  白煅笑了，“那我就把他挤走。”
  “你……”明魅张着嘴巴愣住了。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真，以至于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或者属于打情骂俏的范畴吗？
  明魅强调道：“我说我心里有人了，容不下你。”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明魅差一点儿要从轮椅上掉出来。
  “请问亲爱的老婆大人，你还有什么困难需要老公来解答的吗？”
  明魅往靠椅上一靠，闭上眼睛说道：“我可能会一辈子都待在轮椅里……”
  如果他要和她保持这种婚姻关系，那么，他就必须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而同样是双腿残疾的男人，却要去照顾一个双腿不良于行的女人，听起来很浪漫，但现实是残酷的，她会成为他沉重的人生包袱。也许一年、两年、三年，他还不会厌倦，可保不齐时间长了呢？
  而她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财富，足以供养自己一辈子，只要她努力地去经营，也许五年，也许十年，她一定可以将冰暴的钱还回去。到那时，哪怕她依然双腿不良于行，也足够丰富大半生，而没有成为任何人的拖累，则是她这一生的追求了。
  “我不会，我会尽快站起来，当你的双脚。如果我不能，到时候任由老婆大人发落，怎么样？这个条件够诱人的吧？啊，还有，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事业，想不想听？”
  明魅不由得睁开双眼，并且小幅度地前倾了身子。
  “你找到工作啦？干什么的？”她记起在张璧乡下的院子里，他给她画的第一幅Q版画。
  “欲知后事如何，得受邀参加本老公组织的午餐宴会，约吗，老婆大人？”
  白煅朝她展开双臂，要将她拥入怀里。
  明魅如被电击，几乎是立刻本能地闪避，然而，红霞却欢腾地涌上了她的脸颊，仿佛全身血液的热情和温度，一瞬间，都聚集在了脸颊上。两颗眼珠子也突然变得异常敏感和活泼，并且心如鹿撞一般，警惕而又欢快地朝四处看了看。
  “干嘛？别再这么叫我了，肉麻死了！叫我名字就好，不然你知道后果。”
  “好吧，小明同学，小白邀请你来参加老公组织的午餐宴会。”
  白煅向她伸出手。
  明魅把手递了出去。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时，明魅的头脑中快速闪过一片片画面。
  蔚蓝色的天空下，草地像绿毯一路铺展到了天边。这里空旷而平坦，张璧温和的告别声音在耳畔响起。
  “明魅，我要回家了。”
  明魅站在草地里，长长的草叶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装进了它们并不拥挤却很密集的肢体间。
  她渺小得如同蝼蚁。
  张璧并没有死，他化作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小粒子，附着在冰暴和那些机器人的身体内部，穿越到了五千年后机器人盛行时代，也是春生诞生的时代。
  只有满脸沧桑的颗教授守着穿梭器入口，激动得老泪纵横，嘴里喃喃地道：
  “春生回来了，春生回来了……”
  春生慢慢地汇聚所有的小粒子，经过三天三夜，汇聚成为幼年时代的春生。
  “呵呵，哈哈。”
  小小的春生，朝颗教授扬起肉嘟嘟的小胖手。
  颗教授弯下腰，蹲下身，张开双臂，把三岁的春生抱进自己怀里。这一次，不会再让春生落入坏人手中，他发誓。
  而颗教授没有留意到，春生的眼中正倒影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人影越来越清晰，清晰得明魅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然后，心脏又继续跳动起来。
  虽然用肉眼无法辨识，但只有明魅知道，那个人影，是她。
  春生看到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