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墓地，楚云晴一把拎住那人的衣领：“你认识楚莹？”
  范羽叼了根草，蹲在旁边围观。
  嗯。
  不愧是楚云晴。
  痞起来比男人还凶。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啊！”毁尸者抓着楚云晴拎着他衣领的手瑟瑟发抖：“都是强哥他们做的，跟我没关系！我那年才九岁啊！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要索命你去找他们，跟我无关，无关啊！”
  楚云晴微微一愣，范羽已经反应过来，吐掉草叶，往小伙子身上踹了一脚：“你小子可以啊。十二年了，还记着你楚姑奶奶长什么样？”他没给楚云晴说话的机会，直接压低了身子：“胆子不小，知道这埋的是谁么？还敢上这儿来毁尸灭迹？”
  小伙子看着这个一人干翻他全队的男人，浑身发软：“大爷，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我那年才七岁，跟我没关系啊！”
  “这就是你楚姑奶奶的坟！”范羽一脸凶狠：“你们很棒啊，她还在愁找不到你们，你们就来主动找她？”
  小伙子身子一僵，再看向楚云晴，声泪俱下：“姑奶奶，真的不关我事儿啊，不关我的事儿！”
  楚云晴望向范羽，发现范羽神情坚定的向她点了点头。
  她看了眼母亲的坟，那里面并没有埋着姑姑。
  “不关你事儿？”范羽往那人头上拍了下：“你当你楚姑奶奶是傻子？既然是索命，就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是的，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在旁边看着，我没碰她的！”小伙子磕头如捣蒜：“姑奶奶，饶了我吧！真的跟我没关系，都是强哥干的！他就在那呢，他要跑了，他这是要跑啊！”
  楚云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中年男人正艰难的试图站起来。
  “都是他，跟我没关系！有人给他包大红包让他给你老公烟里加料，他财迷心窍加的，跟我没关系！”
  久远的记忆扑面迎来。
  楚云晴皱眉：“加料？”
  “白·粉，强哥敬的烟里加了****！”
  楚云晴的瞳孔骤然缩紧。
  很久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里。
  四岁？还是五岁？
  太小了，她记不清楚。只是隐约的记得，原本富裕的姑姑忽然就手头紧张起来。
  她向父亲借了很多钱，一直没还上。
  妈妈对此十分不满，可姑姑是爸爸唯一的妹妹。
  再然后，姑父破产，姑姑赤身坠楼，对她来说都是模糊得不能更模糊的事情。
  因为，在发生那些本该在她的童年里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不久，妈妈和爸爸就离婚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父母离异更可怕。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那件事情上，至于姑姑，留给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小的时候，长辈们总是摸着她的头说：“晴儿和姑姑长得好像啊，以后一定也是一等一的美女。”
  “饶了我吧，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交代，真的和我没关系啊！”在范羽的拳头下，那人还在求饶：“姑奶奶，冤有头债有主，是他们把你从楼上推下去的啊！跟我没关系，你知道的，没关系啊！我就只是看了看，我什么也没做，我连你的手都没摸，都是他们，跟我没关系，没关系的！”
  楚云晴狠狠的往他肋骨上踹了一脚。
  那人一声惨叫，窝在地上疼的倒吸凉气。
  “然后呢？”楚云晴索性演了姑姑的鬼魂：“我死后，你们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没了，真没了！”那人喘着粗气，痛哭流涕：“强哥吞了你哥哥的公司，给卖了，可这不能怪我们啊！本来就是你老公吸·毒吸出了财务亏空，然后找我们的。除了赌·博，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帮他弄钱啊！谁知道你老公手气那么差，全都亏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就算是你哥的公司，那也不够还啊！”
  楚云晴的胸口剧烈起伏。
  怎么会这样？
  不该这样的！
  那人把她错认成了当年的姑姑，他口中的楚莹的哥哥，正是楚云晴的爸爸！
  爸爸的公司不是被狐·狸·精弄走了么？
  爸爸明明说他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外面的女人。
  怎么会这样……
  怎么成了替姑姑还债？
  “然后呢？还有呢？”楚云晴恨不得将这些人的肋骨统统踢断，让骨头插入心脏，让他们全都下地狱！
  “没了，没有了！”那人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强哥本来还想拿你嫂子顶债，可你哥碰巧离婚了，你嫂子回了老家，谁也找不到她，后来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楚云晴的鼻尖忽然一酸。
  这样么……
  当年的离婚其实是因为这个么？
  楚莹的嫂子，不就是她的妈妈么？
  六岁那年，她成了没爸的孩子，和心灰意冷的妈妈一起回了乡下老家。
  爸爸说他外面有人了。
  爸爸说他不喜欢妈妈了。
  爸爸说那人给他怀了个儿子，所以他也不要女儿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爸爸原本是想要保护他们母女的。
  可妈妈却自杀了。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舅妈说，眼泪是有人疼的孩子才配有的。她是被爸妈丢掉的野孩子，不配流眼泪。
  年幼的她昂着头，问：难道舅妈不疼我吗？
  她至今记得舅妈的哽咽。
  ——疼也帮不了你，舅妈没用，你得靠自己。
  所以她再也不哭。
  因为她是被爸妈丢掉的野孩子。
  爸爸抛弃了她和妈妈。
  妈妈用自尽弃她而去。
  她也曾幻想有那么一天，碰到一个专属于她的盖世英雄，却在幻想和等待的日子里，一点点活成了自己的盖世女英雄。
  然后，她就不再需要了。
  一个被自己爸爸妈妈抛弃的人，还会得到别人的守护吗？
  可是今天，她忽然得到了和当年截然不同的答案。
  至少，爸爸，还是爱她的。
  究竟是怎样义无反顾的爱，才能让他甘愿背上婚内出轨的罪名，独自承担那样的弥天大祸？
  她失声痛哭，地上磕头求饶的小伙子生怕眼前的鬼魂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觉醒放大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范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了，给徐逸凡打个电话吧。”
  楚云晴擦干眼泪，调出徐逸凡的电话，递给范羽。
  呼啸的警车很快赶到，范羽将录好的视频传给徐逸凡，楚云晴苦笑着抚摸着墓碑：“妈，你怎么那么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