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您了。”周源努力将自己从回忆中拽出：“圈子公认的模范情侣之间其实是一场尴尬的单相思，这就是我的秘密。你呢？请问你打算用什么来交换这个秘密？”
  “我么？”刘备沉吟片刻：“好巧，我也是一个有故事的渣男。”
  周源很想说一句三妻四妾在古代不算渣男。
  “我曾经是个做小本买卖的。”刘备把玩着火铳（chong，4）：“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我这一生里最重要的两个兄弟。”
  关羽和张飞。
  周源知道。
  但他不想挑明。
  刘备也没有点明：“后来，我们犯了事儿，不得不背井离乡——诶，谁年轻的时候没疯狂过呢？离开的时候，为了避免他们被妻子分心、不能同生共死，我让他们交换杀绝妻儿。”他笑了笑：“女人如衣服，如衣服，如衣服。衣服破了还能补，能补的。”
  这一连串的“如衣服”，终究也没能让他相信：女人如衣服，破了真的可以补。
  周源安慰：“交换杀妻的决定是他们做的，不能全怪您。”
  “不能全怪，不代表可以不怪。”刘备用心的擦拭着他的火铳，以此来掩盖内心的矛盾。
  有些话，哪怕是兄弟，他也不曾吐露。
  尽管那些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若非周源是将死之人，他也绝不会轻易的说出来。
  哪怕周源是用他自己的秘密进行交换。
  “我并没有杀死自己的……妻子。”
  提到甘夫人和糜夫人，刘备明显的迟疑了一下。
  不管肉体上的需求是谁在满足，在他的心里，妻子终究只有那么一个。
  香香。
  香香。
  香香。
  那样飒爽的姑娘，终究成为了他心里见不得光的秘密，消失在远去的航船上，消失在回吴国的风帆下。
  “我的前半生，颠沛流离。抛妻弃子的事，做了太多。”刘备用力的攥住火铳，似乎只要将火铳攥在手里，就说什么都有了底气：“第一次，是和一个官三代对着干，对峙到一半儿被一个到处认干爹的人背后捅了一刀，狼狈逃窜，把妻儿都留在了那个三姓家奴手里。要不是后来厚着脸皮向他求和，恐怕妻儿再难见我。”
  周源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刘备口中的这个官三代是出身四世三公家族的袁术，刘备口中的这个到处认干爹的三姓家奴是吕布。
  当年刘备和袁术作战，被吕布偷袭，不仅丢了徐州，连留在城里的妻子和孩子也被吕布一并掳走，好在后来求和成功，吕布将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还了回来。
  刘备刻意隐藏了身份的故事还在继续：“我咽不下这口气，却又败在了那个三姓家奴手下。这一次，他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我只得向一个奸诈的文青求助。他倒是肯帮忙，可惜我不争气，哪怕他将他那独眼兄弟借给我，我都没能报仇雪恨。人善被人欺，在乱世，阴谋诡计永远比单纯善良更有威力。那文青用诡计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妻子和孩子也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
  周源还是在安静的听。
  尽管刘备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但周源依旧知道，刘备口中的那个奸诈的文青是曹操，独眼兄弟是夏侯惇。他口中那场用诡计取得的最终胜利，就是知名的白门楼之战。
  周源从不认为吕布是因为曹操的计谋而兵败白门楼的。
  与其说他中了计，不如说他殉了情。
  他是为貂蝉而死，却不是为貂蝉的美色而死。
  他是真真正正的为貂蝉而死。
  ——你要我的命，那便给你吧。
  如商纣王对妲己。
  那样直率坦诚的爱，永远不是他们这种爱得遮遮掩掩的人所能拥有的。
  “第三次，我的敌人成了那个文青。”说到这，刘备顿觉口干舌燥。
  那是怎样的世态炎凉。
  那是怎样的命途多舛。
  曾经的恩人终究成了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剑，那样锋利，那样尖锐。
  谁又曾想，当年，他们也曾对桌而坐，煮酒论英雄？
  他知道他那是背叛。
  无论罗贯中在《三国演义》里给他洗得多白，他终究是背叛了曹操的信任。
  可这又怪得了谁？
  乱世之中，他有他的野心。
  他，绝不甘心屈居人下。
  因为他是刘备。
  他是汉室血脉。
  他要的，绝非曹操坐下众多能人异士之中的一席之地。
  他要的，是整个江山。
  “我和那个文青又遇到了那个官三代，我主动请命狙击，然后一去不回。我甚至顺手吞掉了他的一处房产，因为那本就曾是我的。可我终究低估了文人记仇的秉性，在和那个官三代的兄弟博弈的关键时刻，他竟然转而亲自收拾我。我不能以卵击石，只得带着几个兄弟仓皇逃走，我的财产、我的家庭，全都被我抛在了那个本该属于我的地方，连我的兄弟都被扣住，我……”提起当年的艰难，他哽咽得难以继续。
  周源继续沉默着。
  刘备所说的这处房产，便是徐州。当年，他向曹操请命拦截袁术后，索性不再回去，顺手杀死了曹操设置的徐州刺史，再度成为徐州的主人。但好景不长，曹操竟然在和袁绍大战在即的关口亲自攻打徐州，他不敢与之争锋，当机立断带人逃走，留下了完整的大军被曹操收编。不仅城里的妻子孩子被曹操俘获，连关羽都赔了进去。
  至此，刘备已如鲠（geng，3）在喉，再难言语。
  但周源知道，刘备还有第四次抛妻弃子。
  那就是在当阳长坂坡上，刘备带着众多人群缓慢地撤退，被曹操轻骑赶上，刘备再一次丢下所有人马，只带张飞、赵云、诸葛亮等人逃走。
  甘夫人和刘禅因得到赵云保护，失而复得。但刘备的两个女儿却被曹操手下曹纯捡走。
  现在谈起刘备，人们屡屡诟病的无非就是三宗罪：一曰伪造出身，反复无常，二曰假仁假义，虚伪无耻，三曰薄情寡义，抛妻弃子。
  伪造出身和假仁假义都可以很容易的驳倒，但那第三条罪，终究还是落了实。
  轻轻地叹了口气，刘备讲不下去了。
  抛妻弃子，终究是不对的。
  纵使有再多无奈，错了就是错了。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他第一次遇到的不是甘夫人，而是香香，他还会那么渣么？
  ——关张交换杀妻内容参考自《花关索传》，非正史内容，历史课装逼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