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秦明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
  六十多岁的男人，不管平时多么强势，病来如山倒，也立刻显现出苍老之态。
  “爷爷，爷爷，给你吃糖。”宁宁把一颗糖送到他嘴边，亮晶晶的糖纸五颜六色。
  “宁宁，爷爷在生病，不能吃糖。”夏颜叮嘱。
  “唔，那爷爷吃水果。老师说吃水果身体棒棒哦。”宁宁举着一块切好的苹果，把小脚踮高，手举得高高的。“爷爷吃了苹果就会好的，爷爷长命百岁。”
  “宁宁宝贝乖。”秦明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欣慰与幸福，张嘴，小口咀嚼着。“真甜。”
  打着吊针的手轻轻抚摸着宁宁的头，秦明眼中充满了慈爱。
  秦家虽然是豪门大家族，但他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宁宁这个可爱的宝贝孙女，他一直疼爱有加。
  “颜颜，这几天辛苦你了，特意放下公司的事，天天守在医院照顾我。”秦明感动道。儿子都做不到这么孝顺，更别说儿媳妇了，难能可贵。
  两家是世交，夏颜从小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她心性好，能力强，吃苦耐劳，没有一点千金大小姐的架子，非常难得。总之对这个儿媳妇，他是一万分满意。
  “不辛苦。”夏颜正在切雪梨，摇头微笑。
  外人面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也有着安静贤惠的一面。
  这几天她几乎天天守在医院，晚上也不怎么睡得好觉，憔悴了一些。
  “医院有护工和你妈照顾就行，公司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护工始终没自己人细心，而且妈都感冒了，我年轻没关系的，一点都不辛苦。”
  “我家恕之娶了你，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夏颜脸微微一热，转头望去，秦恕之正站在窗边，望着出望外发呆。
  他最近一直是这种状态，动不动就发呆，变得沉默了许多。
  尽管他在家陪她们母女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但心却完全不在她们身上，时不时蹙着眉心，像是心事很重的样子。
  每当这时，夏颜都忍不住非常嫉妒，她知道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夏小满。
  尽管他们分开了，那个女人却勾走了他的心。
  “恕之，恕之？”秦明连叫了好几声，秦恕之才回神，走过来。
  “怎么了？”
  “发什么呆？叫你都不应。都说儿子好，我看啊，当初还不如生个女儿，你看颜颜比你孝顺多了。这段时间她很辛苦，你也别光顾着忙公司的事，多花点时间陪颜颜，好好照顾她，知道吗？女人是要宠的。”
  秦恕之笑了笑，没说什么。
  “爸，我一点也不辛苦，而且恕之已经很少应酬了，都在家陪我。”夏颜握着秦恕之的手。“我们的感情很好，很幸福。”
  “也只有你能这么体谅他了。”秦明摇摇头。看到他们感情好，他也就放心了。
  秦恕之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辛苦你了。”
  是的，对夏颜，他心中也有一份愧疚。
  之前他拼命玩女人作为对她的报复时，他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但自从认识了小满后，他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的行为，越发觉得自己人渣。
  “不会，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还有事，先去一趟公司。”
  “好的。我送你。”夏颜把秦恕之送到门口，“医生说爸恢复得不错，下周就能出院了。交给护工我不放心，我还是留在医院多陪爸几天吧。”
  “谢谢。”
  “夫妻何必这么见外？哦，对了，爸刚刚问我们有什么打算。”
  “什么？”
  “给宁宁生个小弟弟啊。”夏颜笑，“老人家总是说一男一女才能凑成一个好字，宁宁也一直吵着要一个弟弟。我很多朋友都生了二胎，孩子好有个伴。”
  “我不是说过以后要把更多精力放在家里吗？最近很多工作我都交给别人去干了，我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
  再要个孩子？他的亲生的？
  秦恕之难免觉得讽刺，谁知道再生一个会不会是他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宁宁的事已经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他无法想象再和夏颜再有第二个孩子，尤其在现在这种状况下。
  他的第一个亲生骨肉已经被他亲手害死，他愧疚极了，撕心裂肺。
  他没有心情想其他事。
  “以后再说。我先走了。”秦恕之推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夏颜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落。
  是不在他眼里，她做任何事都比不上什么都不做的夏小满？
  以前他怎么玩，她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所以没这么痛苦。但当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拼命努力争取却得不到回报时，心很累，很纠结很失望，也很气愤。
  谁愿意天天留在医院照顾病人？她这么尽心尽力还不是为了取悦他？
  可他一点都看不到，他只是嘴上说感谢，但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原来付出得不到回报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夏颜失落地回到病房。
  “恕之最近搞什么鬼？丢了魂儿似的，手机都没带。”秦明抱怨道。
  “妈咪，爹地的手机。”宁宁拿着手机小跑过来。
  “我给他送过去，宁宁，你陪着爷爷。”
  夏颜一边往外走，一边打开微信。
  之前聊天框里有十几个“小三”，他一直留在那，现在都删掉了。
  是因为和夏小满分手，他决定不再游戏花丛了？
  唯独夏小满的聊天框还留着，最后一条记录是她之前看过的，夏小满求着不要分手。
  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她。
  捏紧手机，夏颜越想越嫉妒，都快把手机捏坏了。
  漂亮的脸因为嫉妒变得狰狞。
  ……
  秦恕之心事重重地走出电梯，径自往大门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他仿佛突然有一种预感般，扭头望去。
  几米开外的走廊上，夏小满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她身后就是妇产科。
  心脏猛地一颤，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小满……”
  如果秦恕之能够思考，也许他会踟蹰犹豫，最终选择离开，不去打扰她，不再伤害她。
  但实际上那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一阵激动，什么都没有想，直接追了上去。
  夏小满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回头见他朝自己走来，她立刻像见了鬼一般，扭头就跑。
  “小满……”
  “小满！”
  秦恕之的腿很长，步子大，三两步就追上了夏小满，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
  “秦先生，请你放开！”
  夏小满用力挣扎，推开了他的手。
  看得出她很努力想克制自己的情绪，想保持冷静，以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他，可根本控制不住，她眼中充满了抵触。
  手腕挣扎个不停。
  “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保安了。”
  她像只燥怒的小兽。
  秦恕之的心情也很激动，但他是个男人，更能掌控情绪。“好，我放开你，但你能和我谈几句吗？”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她的心很乱。
  “就几句。”
  “你先放手。”
  秦恕之松了手。
  夏小满立刻走人，但秦恕之拦在了她身前，她左右无法突围，有些恼了。他是全世界最能轻易激怒她的人，却偏偏不肯放过她。
  “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纠缠不休。”
  “我只是担心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难道你……你还怀着……”他不敢置信的，希冀的目光落在她腹部上。
  “没有，那天我已经打掉了。”夏小满尽量以冷静而残忍的声音说着。
  她不擅长说谎，可是在宝宝的事情上，她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不能让他怀疑。
  秦恕之还是不相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那你为什么会在这？”
  “流产伤身，我身体不舒服来做个检查不行吗？”夏小满反问，她所表现出来的语气和态度都像只刺猬。
  “是不是我连看病的权力都没有？都要受你干涉？”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以前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对他表现出绝对的乖巧，所以秦恕之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说话尖锐的她。
  “如果让你误会我没打掉孩子，那只能说你太自作多情。我还这么年轻，犯得着被一个孩子拖死？我又不傻，当然是尽早打掉大。若是真心相爱，对方出了什么意外英年早逝，我独自抚养孩子辛苦一点倒也罢了。但为了你值得吗？它不过是我被小三的产物罢了，就算生下来也会遭人非议，我可不想将来骗他说你爸死了。”
  夏小满越说越犀利，冷笑着，声音也冷得像冰渣子。
  小太阳般可爱的夏小满仿佛是另一个人。
  “我没有让你打掉，你希望你生下来。”秦恕之一时情急，脱口说出了真心话。
  可这在夏小满听来更加讽刺。
  听听他的语气，敢情她还该感激涕零？
  “呵。”她摇摇头，充满讥诮的眼神望着他。“你要给我多少钱？”
  “……”
  “你要给我多少钱，买我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