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周六早晨，顾廷川在衣帽间换衣服，准备去见之前就约好的业内人士，谊然帮他收好昨天换下来的暗格低领毛衣，回头看到镜子里的男人尽显儒雅，风姿卓越。
  顾导的袖口处有银色的袖扣，还是上次自己买给他的。自从嫁给他，她的各方面开支都减下来，就有能力存了一些钱，所以也能给先生买些礼物，哪怕这不起眼的一对小袖扣也要上万了。
  她抬头，视线落在他幽深漆黑的眼里，粉黛未施的脸颊透着一层粉嫩。
  “周末你不是都赖床吗？”他低头看着她，“再睡一会好了。”
  谊然揉了揉眼睛，把他的衣服搁在胳膊处，准备拿去洗衣间放着，“没事，蓉蓉让我早点去她家的，我一会换好衣服也要去了。”
  “好，我这边谈完了就来找你。”
  捏了捏她的脸，又顺势在唇上亲了一口，顾廷川这才走出了更衣间。
  约他见面详谈的，实际是几个制片方和发行方的代表，共来自中、美、英三个国家，目的是想邀请他执导一部以拍摄珍稀野生动物为主旋律的自然电影。
  过去，顾廷川从未拍过类似的电影，但在他的学生时代，曾以野生动物为主角，拍过相似的纪录片来完成学分。
  “一共是三个国家联合拍摄，我们打算分成三个拍摄组，同步在全国范围进行取材，制作团队都是非常优秀的精英，你和你的团队负责剪辑为主，但是，我们都知道你喜欢亲力亲为。”
  聊了半个多小时，顾廷川对他们的设想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他喜欢做一些别人看来“很疯”的事情，这也算是众人皆知了。
  如果能够在工作之余停下步伐，不仅是深入自然，还能与那些专业的野生动物考察者一起工作，并成为超越“导演”这个身份的“探险家”——对顾廷川来说，大概没有任何一部电影的拍摄会更有吸引力。
  然而，他却不能立刻就做出决定。
  预算不存在问题，合作方已经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电影公司，这些对顾导来说都已经不是问题……
  而是……
  太久了。
  如果参与拍摄，就得离开s市，最长的拍摄时间可能要长达两年，这意味着什么，无须再多言。
  可如果不参与拍摄，那对他来说就是索然无味的合作。
  他喝了一口上好的现磨咖啡，不动声色地对小赵看了看，过了片刻，周围的合作人都向他递来寻思的眼神，他才淡淡地回应：“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
  谊然好友的婚礼，就办在超五星级的酒店顶楼露台。
  章蓉蓉本身当一个小医生赚不了太多钱，不过，家里底子厚，办一场奢华的婚礼还是绰绰有余。
  刚随婚车到现场，她就接到顾廷川的电话，他也已经结束了工作，正让司机往这边赶。
  按照婚礼一天的行程安排，下午先是举行仪式，晚上则是饭局。
  当顾廷川望着天空中飘舞着的七彩气球，又看到身边谊然眼中满满的幸福感，不禁问道：“怎么样，想要婚礼了吗？”
  谊然眉宇间蕴着淡淡的甜蜜，此刻用余光看了看男人，语气安静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难搞？目前为止，我已经想了好几种方案，最浪漫的一种，大概就是找一个巴厘岛那样的海岛，把我们的家人和朋友都请过去，现在明星好像都流行这样的？可我想不出更特别的了。”
  她望着手边做装饰用的白玫瑰和纸杯蛋糕，却是在柔声对他说：“顾廷川，我觉得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不是我觉得不满足，而是它们都太普通了，‘配不上’你。”
  他被这番话打动了，心中涌起的感触竟是想要向外张扬又拼命抑制住的一片寂静，只能低头望着她，一字一句，声色俱全：“是你想太多了，傻瓜。”
  第一次听他喊自己“傻瓜”，谊然耳根子都被撩的发痒，更听出了这心声里全是满满的爱意。
  可是，她就想，能有一场对他们来说都意义非凡的婚礼，大概还是能力有限吧。
  新娘章蓉蓉已经在举办仪式的露台冻得鼻子发红，搓着手问她的司仪：“可不可以回室内了？老娘快冻死了！”
  天气太冷了，她在婚纱外面还披了粉色的羽绒服，这时看到谊然身边突然出现的顾导演，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男人穿着不算太考究的衣服，但是边角都烫的一丝不苟，前额的黑发垂下来，没有向后梳起，于是比起与别人商谈时的成熟寡言，更多几分潇洒随性。
  顾廷川很有风度地对她的好友颔首：“恭喜你们。”
  章蓉蓉愣了愣，转头就去拼命摇晃谊然的肩膀：“你这个小妖精！怎么福气这么好啊！说！到底为什么顾导要娶你！why！凭什么！顾导可是从小受精英教育的天才啊！前途无量、年轻有为！”
  谊然非常机智地立刻回答说：“因为我好清纯好不做作，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章蓉蓉：“……”
  顾廷川：“？”
  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谊然干笑几声。
  整个婚礼晚宴都被顾廷川抢尽风头，哪怕这男人只是坐在那儿沉默不语，都有无数雷达般的目光向他们这桌扫过来。
  幸好，章蓉蓉给他们安排同桌的都是比较有涵养的男女，否则顾导应付起来要更麻烦，不过，偶尔还是有上来要求拍照或者签名的迷妹迷弟，顾廷川神色静默地拒绝：“抱歉，今天不方便。”
  两人等到婚宴上的所有节目都结束，新郎新郎开始敬酒，这就准备撤了。
  谊然带着顾廷川走到章蓉蓉面前，她看着几步之外小声和伴郎商量敬酒细节的新郎官，说：“你老公也是又帅又体贴，哪里不好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章蓉蓉笑嘻嘻地一把抱住好友，谊然趁此说道：“蓉蓉，我和顾导晚上还有事，就先走了，你知道这种场合他也不习惯……”
  “没事没事，你们能来已经够给我面子了，然然你不知道，刚才连我婆婆都来打听顾导呢。”
  谊然倾身抱了抱好友，“那我们改天再聚啊，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哦。”
  章蓉蓉暧昧地看了他们一眼，“还说我呢，你们才是！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谊然被问得噎住，这种问题要她如何回答，只好默默地指望顾廷川能替她解围。
  结果就是——顾导不愧是顾导，语气沉着地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今晚。”
  说完，拉着顾太太的手，转身走人。
  ……
  顾廷川早早就让司机先回去了，亲自开车带谊然去约会，本来是要让助理去订电影票，她却拿出手机，说自己订票方便，还给他看app的界面，表示想买哪儿就买哪儿。
  顾导知道她是想让他也体会一下这种“流程”，也就淡淡地笑着答应了。
  夜场情侣较多，他们打算等到电影开场摸黑进去，反正还是买的后排票，这就不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车里候场的时候，谊然听着音响里播放的爵士乐，又看了眼身旁的顾廷川，还是开口了：“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你今晚比平时更不爱说话，有心事啊？”
  起初，她还以为是婚礼太热闹了，让他觉得不适应，后来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顾廷川偏头看了她一眼，这眼神中有不言而喻的默认，沉默一刻，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说的话，她也会一直想着，就索性把今天谈到的那部电影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力图让她也能明白他的想法和立场。
  听完之后，谊然的心情果然也跟着纠结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在烦恼些什么，也知道这其中有太多让他矛盾的地方。
  毕竟，这次的自然电影不止是拍出一部电影这么简单，而是要通过那些摄影师的镜头和他的头脑，将一个自然的世界呈现在世人面前。
  顾廷川之所以能不断突破，让人们感到惊喜，就是因为他不止是想要拍出属于“顾廷川”的电影，他还想让观众看到这三个字背后更广阔的风景。
  “聊立意的时候，有个美国人，他说如果不让人们重视起生态保护，作为物种的我们就没有未来，我觉得很有道理。”
  谊然看着窗外透进来的一丝灯光，压得低低的，正好照在她膝处的指尖，她低头着说：“他们能把这么重要的机会交到你的手里，也是对你各方面能力的充分肯定。”
  他笑了笑，在这么久的犹豫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嗯，但我不想去。”
  谊然看着男人眼眸中的微笑，一时内心滋味难言：“为什么？”
  “如果跟组拍摄，就得离开一年多，就算中间有机会回来，也是寥寥无几。但是，我们才刚结婚，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还有许多。”
  顾廷川说的这些话不是为了让她安心，也不是在试探，而是他再真实不过的想法，可也因为如此，她更加无法接受。
  这件事令她觉得心头被压下重担，好像答不答应……都是两难了。
  她看得到顾先生的远大志向，也能感觉到他的深沉爱意，这都是他的优点，也是她爱的只属于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