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暮色四合，种在学校附近的蔷薇早已经冻得掉光了叶子，整个城市像被覆上了一层乳白色的轻纱。
  晚上，谊然特意带顾泰去了一家有美式牛肉汉堡的西餐馆吃饭，顺便关心了一下小朋友的功课和情绪，比起与顾廷永他们在家用晚餐，顾泰倒是和她吃饭的时候更能随便一些。
  “今天班上很多同学都来问我，你是不是和我叔叔结婚了。”
  “嗯，也有小朋友跑来问我了。”谊然心中有些担忧，想了想就直接问他，“不会有同学对你不满吧？”
  小朋友咬了一口牛肉，又喝了一口冰红茶，慢条斯理地说：“怎么可能，我这么棒，谁能对我不满？”
  谊然嘴角微抽，也是，就算有人看不惯他，她也应该比较担心对方才对。
  顾泰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又问：“那以后你们就算正式公开关系啦？准备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啊？”
  “你这个小人精，管我这么多。倒是我想问你，你爸现在怎么样？”
  谊然替他把沾了番茄酱的薯条放到盘子里，小男孩神色淡定地说：“最近晚上都在家里，妈妈还生他的气……但是呢，我知道她就是喜欢爸爸的那些‘招数’。”
  谊然不禁暗自腹诽，顾家男人的手段她也算是通过某人见识过了，不过，要是哪天轮到顾廷川和别的女人调-情，那就另当别论了吧。
  谊然把顾泰安全地送回家，回去之后，自己练习了一下公开课的内容，累了就躺在床上一个人翻来覆去，卧室的大床又软又暖，每次躺上去她都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了一样。
  顾廷川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的，她刚接通，就听见男人微沉的嗓音传过来，当然很好听：“记不记得我说过，这周要去国外参加电影节，正在筹备一些事。”
  她之前就知道《归途》要参展，只不过没注意到就是这几天，男人见她没有回应，迟疑了一下，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谊然乍一听见邀请，心中满是喜悦而暧昧的酸胀，耳根子都微微地发痒，虽然很想能寸步不离，但她的工作又不能随便放下，而且他提的这么突然，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我学校有课，不方便请假。”
  况且，她作为顾导的太太，这个身份也要一步步来习惯，目前只是让周围的人知道就已经让她够头大了，每天登陆微博都要卡上好一阵子。
  真要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出现在这种媒体面前，估计得被闪光灯亮瞎了眼，甚至，这样一来以后的自由度也会大幅度减小了。
  顾廷川也不想勉强她，如果是以往或许他还会强硬一些，至少让她过来在他身边呆着，但最近他的情绪也有起伏，从各方反馈来看，《归途》能不能获奖完全是未知数，他也第一次有了这种“不安”，不希望影响到她的情绪。
  “嗯，这几天要是住在家里闷，就回去陪陪爸妈。”
  谊然并不知道顾廷川的心情有些变化，她离话筒很近，声音微软着说：“我知道啦，不用你操心的……顾廷川，以后你的工作安排，可不可以再早一些告诉我？”
  顾廷川正在办公室里加班，从高层建筑的窗外能望见一轮明朗的月亮，他清朗的眉宇被这明亮的一层光晕覆住，那双眸子似镶了星辰的钻。
  “嗯，这次是我忘了说。哦……你的公开课加油，不要紧张，你向来表现力和记忆力俱佳。”
  谊然：“……”
  他的声音带着不可名状的性感。
  顾导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这么小的事情……嘤嘤，真是没出息，被老公打气怎么就能这么开心呀。
  她吸了吸鼻子，答：“不会让你失望的。”
  随着结婚的时日慢慢变长，谊然对于顾廷川的了解，也在日渐增长。
  譬如，她知道他十四岁就写出了第一个电影剧本，曾在美国的大学念书进修，也学过文学、历史、戏剧，拿过不少奖学金，二十几岁时第一部执导的电影就让他一夜成名。
  顾廷川有学习西方文化的潮流思想，也有东方底蕴的传承，对于他的电影，她不能像专业人士那样给出评定，只是，对于《归途》的前路她还是抱有信心。
  谊然翻身正面朝下，从床单上居然闻到了顾廷川留下的些许气息，明知道这只是残落下来的幻影，但奈何这样也抗拒不了。
  能让她一夜好睡的味道。
  ……
  谊然顺利地搞定了学校的公开课，从学生和老师那里得到的反馈都还不错，转眼，马上就要迎来新一年的元旦。
  顾廷川在公司忙了一天，接着就直接和他的团队飞往海外，算起来他们也不过分开了三天，但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白日的喧嚣和热闹渐渐淡去，s市与顾导所在的地方有六个小时的时差，颁奖晚会将在北京时间的凌晨一点，谊然注定是要熬夜了，晚上她就住回了娘家，躲在房里把门一关，一到时间立刻开始等网上公布出来的通稿和明星的红毯照。
  十二点多的时候，却意外地接到了顾廷川的电话。
  他在团队下榻的酒店角落，侧靠于一处墙角，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握住手机，特意避开了外面吵闹的媒体和人群，在异国他乡的夜晚，有些心思总是来的猝手不及。
  尽管，很多时候顾导也在外应酬，但在国内时只要回家就能看见她，那感觉和现在截然不同。
  谊然也是心思百转，她忽然想要对他做很多事，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出于矜持、害羞和陌生等种种原由，她很少对他有主动的亲昵举动，现在却愈发想念那些紧密滚烫的拥抱和接吻。
  但她不知如何开口说这些，最终，还是耐住了小心思，说：“顾廷川，你要不自拍给我看看？”
  他眸色微沉，唇边露出了淡笑，直接回答：“不会。”
  谊然撇了撇嘴，不甘心地玩笑着说：“为什么，你身边的美人胚子那么多，我比较担心啊，要不然等你空下来，我们视频一下？”
  顾廷川看了一眼酒店泳池泛起的皎洁月色，眸光微潋：“……哪一种视频？”
  谊然听到这话顿了顿，胸口的心脏像坐了几秒的过山车，砰砰乱跳。
  要是刚结婚那会儿她大概还会脸红害臊，现在对这些也有些反击的能力了，就嗲着嗓子说：“顾总，你想要哪一种？不然，您预订一个时间，我准备一下？”
  顾廷川的手指用力握了握，正想回答，那边传来有人喊他的声音，谊然当然知道他忙的不可开交，这几天不断有晚宴、午餐会、颁奖典礼……他能抽空给她打电话已经是难得。
  她缠着声音说：“你去忙吧，等回来再说呗。”
  顾廷川“嗯”了一声，无声地顿了顿，眼底映着一簇远方星空中的光，他想说些什么甜蜜的话语，可是，有些不熟悉的悸动与想念，还是不知该如何化作人类最动人的言语，最后，他还是说：“不要熬夜，早点睡吧。”
  只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但无比地温柔。
  与谊然一样至今未眠的，还有各大媒体的娱记，她甚至在微博上关注了几个tag，满脸星星眼地看见了顾廷川走红毯时的照片。
  他穿着昂贵低调的正装，黑色的衣襟与领口处有精细的花纹，气质矜贵帅气，脸上一如既往地气势冷漠，肤色白嫩，唯独唇角微微上扬，可连笑容也算不上。
  她有些小紧张，也有些小兴奋，随着颁奖晚宴开始，电影节的奖项也逐一被强者们收入囊中。
  凌晨的夜晚，在地球的另一边，是人声鼎沸的庆典，而在这一边，亦是无声沸腾的不眠夜。
  就在顾导的粉丝们都等着他再一次为国产电影争光添彩的时候，《归途》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任何奖项都未获得，铩羽而归。
  除了顾廷川刚出道那会儿资历还不够，这些年来大小奖项简直是拿到手软，这是他遭遇到久违的一次失利，且情况与当初已经全然不同了。
  你如果只是一个纯新人，也许根本不会有人关注，但当你的名气足够响亮，这就是当头一棒，也是记者们必然要手诛笔伐的头条。
  谊然预览着各种信息，越看越觉得睡意全无，心中受到不小的震动。
  某位知名的影评人也参与了此次电影节，他在观赏了影片之后，写道：《归途》从武侠片的角度来说，确实是充满勇气、另辟蹊径，但由于过多地突出顾廷川的个人风格，脱离了观众层，显得太过孤傲。
  顾廷川，他是令人不断有惊喜和期待的大师，然而，却在寄托了无数人期许的时候失败了。
  谊然面色变了又变，只觉得那些方块文字一个又一个不断地撞到她的耳膜上，嗡嗡地作响。
  她是不是不该留在这里的，不管是荣光亦或失败，她就应该待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去分担。
  ……这才是夫妻呀。
  谊然握紧手指，难受地捂住了胸口。
  深夜宁静，她坐在电脑前又等了许久，忍不住拿出手机，想到顾廷川这时候应该疲于应付各路采访，但还是想给他打一个电话，想要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安慰他。
  手机拨出去，响了良久果然也没人接听，谊然咬着下唇，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她茫然极了。
  她睡不着，垂头抱住膝盖，一只手紧紧地捏住机身，感觉到手指的触感一片冰凉。